县城可惜了。再说,咱们这岗位工资也就三四千,你儿子哪能看得上?”
老周哑口无言,只能悻悻而归。
回到家,他把一肚子火气撒在了儿子身上:“都怪你!要是当初争气点,考个好大学,我用得着这么费劲吗?”
周鹏终于爆发了:“爸!是你一直不让我回来!是你在外面吹牛说我在珠海挣两万!现在倒怪起我来了?”
“我那是为你好!要不是我给你脸上贴金,你早就让人笑话死了!”
“为我好?”周鹏眼圈红了,“你知道我在外面过的是什么日子吗?住在农民工聚集的出租屋里,每天站着工作八小时,回到宿舍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我想回家,你又不让,怕我回来给你丢人!你知道我多羡慕小军吗?他在县城开个小店,虽然挣得不多,但能陪着父母,平平淡淡的有什么不好?”
老周愣住了,他从未见过儿子如此激动。
周鹏抹了把脸,继续说:“爸,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但也很无奈。你儿子就是个普通人,别吹得不着边际了,死要面子活受罪!”
那天晚上,周鹏改签了车票,提前回了珠海。临走时,他对母亲说:“妈,等我存够钱,就在县城买个小房子,接你过去住。”
王淑芬泪眼婆娑地送别儿子,回头看见丈夫站在阳台上一言不发地抽烟。
春节过后,老周明显沉默了许多。酒桌上不再吹嘘儿子的成就,有人问起周鹏,他也只是含糊地应付几句。
三月里,王淑芬的妹妹来说媒,女方是县一中的老师,条件确实不错。老周犹豫再三,还是让妻子给儿子打电话。
周鹏一开始不接电话,后来干脆关机了。王淑芬打了十几次,最后用邻居家的电话才打通。
“妈,我说了多少次,不相亲!”周鹏在电话那头语气很冲。
“就见一面行不行?姑娘人挺好的...”
“我没房没车,有家不敢回,这点工资能养活自己就不错了,不想去祸害人家!”周鹏几乎是吼着说完,然后就挂了电话。
王淑芬握着电话听筒,呆呆地站在那里。老周走过来,轻声问:“怎么了?”
“儿子说...他不想祸害人家姑娘...”王淑芬的眼泪掉了下来。
老周沉默了,他慢慢走到阳台上,点了一支烟。春天的晚风吹在脸上,带着一丝暖意,但他心里却冰凉冰凉的。
那一刻,他突然想起了周鹏小时候的事。五岁的周鹏举着满分试卷跑回家,他高兴地把儿子举过头顶;十岁的周鹏在全校朗诵比赛中得奖,他在台下鼓掌鼓得手心发红;十五岁的周鹏中考失利,他安慰说高中努力就好...
从什么时候开始,儿子的一切在他眼里都成了不够好、不够炫耀的资本了呢?
第二天,老周做了一件让王淑芬惊讶的事:他去了旅行社,预订了去珠海的车票和酒店。
“你要去看儿子?”王淑芬不敢相信。
老周点点头:“我去看看他过的是什么日子。”
四月初,老周踏上了去珠海的列车。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出远门,手里紧握着儿子工厂的地址。
周鹏接到母亲电话时吓了一跳,急忙请了假去车站接父亲。他想象过无数种见面的场景,甚至做好了和父亲大吵一架的准备。
但当他在出站口看到那个拎着大包小包、四处张望的熟悉身影时,鼻子突然一酸。
“爸!”他喊了一声。
老周转过身来,看到儿子,愣了一下。周鹏比过年时又瘦了些,穿着件普通的工作服,看起来和周围打工的年轻人没什么两样。
“你怎么穿这身就来了?”老周下意识地问。
周鹏苦笑:“我平时就穿这个上班。”
老周没再说什么,跟着儿子坐公交车去住处。一路上,他默默看着窗外的高楼大厦,突然问:“你每天上班要坐多久车?”
“一个多小时吧,得转两趟车。”
老周又不说话了。
周鹏的住处比老周想象的还要简陋。一间十平米左右的出租屋,挤着两张上下铺,住了四个人。屋里堆满了工友们的行李,只有一个小小的窗户对着另一栋楼的外墙。
“你就住这?”老周的声音有些发抖。
“嗯,一个月六百。”周鹏尽量让语气轻松些,“离工厂近的都太贵了,这里虽然远点,但便宜。”
老周放下行李,坐在儿子的床铺上。床板很硬,被子也很薄。
“带我去你上班的地方看看吧。”老周突然说。
周鹏犹豫了一下,还是带父亲去了工厂。正值下班时间,工人们鱼贯而出,个个面带倦容。厂区外的公告栏上贴着一张工资条明细表,老周一眼就看到了装配工的薪资区间:4500-7500元。
那天晚上,父子俩在附近的小餐馆吃了顿饭。老周破天荒地没有喝酒,只是默默地吃着菜。
“爸,对不起,让你失望了。”周鹏终于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