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6章 粥凉时分(2 / 3)

那张因不满而扭曲的、理直气壮的脸,又看向母亲漠然的侧影。胸腔里那颗东西,先是猛地一缩,疼得尖锐,随即竟古怪地麻木了,像被瞬间冻僵。

她忽然想起了弟弟林强。想起上次他来,大概是半年前,放下两箱牛奶,坐了不到十分钟,接了个电话就匆匆走了。父亲当时也抱怨了牛奶牌子不对味,弟弟只是笑嘻嘻地拍拍父亲肩膀:“有的喝就不错啦,挑三拣四。”然后毫无负担地离开了。弟媳更是常年神隐,只在过年时露面一小时,礼物精美而疏远。

为什么他们不来?

这个念头第一次如此清晰、如此冰冷地砸进她的脑海,不再是以往那种带着怨气的揣测,而是一个接近真相的、残酷的答案。

她没说话。也没有像过去无数次那样,试图解释、辩白,或者挤出笑容承诺“下次注意”。她只是沉默地走上前,开始收拾碗筷。

动作机械,指尖碰到油腻的碗壁,一阵反胃。陶瓷碰撞的声音在死寂的客厅里显得格外惊心。父母看着她,似乎有些意外于这沉默,但谁也没有再开口。父亲重新把注意力投向电视机,母亲则开始摸索着找她的老花镜。

收拾停当,把保温桶和饭盒重新装回袋子里,林薇低声说:“爸,妈,我走了。”

“嗯。”母亲从鼻子里应了一声。父亲挥了挥手,像驱赶一只碍眼的飞虫。

她拧开门把手,跨出去,再轻轻带上。厚重的铁门“咔哒”一声合拢,将屋里那片令人窒息的沉闷与评价彻底隔绝在身后。

楼道里阴凉一些,但空气污浊。她一步一步往下走,脚步声在空荡的楼梯间回响。

走出单元门,灼热的阳光轰地一下再次包裹了她,像一头蛰伏的猛兽。她眯起眼,站在那儿,有几秒钟的完全茫然。巷子里那个摇蒲扇的老人已经不见了,只剩空凳。世界暴露在白花花的炙烤下,无比清晰,又无比虚幻。

手里的保温袋似乎比来时更沉,坠得她胳膊生疼。那里面,曾经装满热腾腾心意的容器,现在只剩下油腻的空荡和两句冰冷的指责。

“煮得太干了。”

“想噎死我吗?”

它们在她脑子里循环播放,声音越来越大,逐渐压过了街上的车流噪音。她开始往前走,脚步有些虚浮,深一脚浅一脚,像个蹒跚学步的孩子,或是醉汉。

她想起小时候,弟弟碗里永远比她的多一个荷包蛋,理由是“男孩要长身体”。她若看一眼,母亲就会说:“丫头片子吃那么多有什么用?”

她想起高考那年,她发烧,父亲说:“就你事多,娇气!考不上赶紧进厂打工。”

她想起第一次领工资,给家里买了台新电视,父亲研究了半天遥控器,最后说:“又乱花钱,肯定是被促销员骗了,这牌子没见过。”

她想起无数次,她兴冲冲地分享快乐,得到的是一盆冷水;她小心翼翼地倾诉烦恼,换来的是“就你脆弱”、“别人怎么都没事”;她付出十分,被视作理所当然;若有半分疏漏,便是万劫不复的错处。

那些瞬间,曾经像细小的沙粒,摩擦着,落下,被时间掩埋。她从未真正去清理过,只以为那是家庭常态,甚至埋怨自己不够懂事、不够忍耐。

可就在刚才,那两句轻飘飘的、甚至不带多少恶意的评价,像最终落下的铡刀,斩断了她心里那根早已不堪重负的弦。

不是愤怒,不是委屈,是一种冰冷的、彻底的悟。

她一直试图蒸煮一份名为“亲情”的粥,火候、水量、材料,斟酌了又斟酌,付出了能付出的一切,捧到他们面前。他们吞咽下去,汲取养分,维持生命,然后挑剔:“太干”、“太硬”、“想噎死我”。

他们咀嚼她的关心,吞咽她的付出,消化她的情感,用她滋养老去的生命,却从未真正看见、尝出那碗粥里,她倾注的血肉和温度。

他们吞噬她,与吞咽那碗米饭,并无不同。都是维持生存的本能,都是理所应当的索取,都是食罢即忘的寻常。

弟弟和弟媳,或许早就看清了这吞噬的无底与冰凉,所以及时抽身,远远避开,落得清净。只剩她,这个不够聪明、渴望被看见、被认可的傻瓜,还一遍遍把自己送上去,主动将心肺摊开,供他们无声地撕咬、消耗。

最深的绝望不是咆哮,是吞咽无声。

她停下脚步,扶住巷口一棵滚烫的香樟树干,胃里一阵剧烈的翻搅。她干呕了几下,什么也没吐出来,只有生理性的泪水被逼出了眼眶,瞬间就被热风吹干。

她抬起头,望向城市被热浪扭曲的天空,灰蒙蒙的,没有一丝云。阳光刺得眼睛生疼。

手里,那个装着空饭盒的袋子,沉甸甸地坠着。她忽然明白了,那里面装着的,不只是空碗空盘。

是她这些年被无声咀嚼、吞咽、消化掉后,剩下的,冰冷残渣。

林薇深吸一口气,缓缓放下扶着树干的手。她看着手中沉重的保温袋,眼神逐渐坚定。她不再是那个任人索取、默默忍受的女儿了。她转身,朝着与回家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