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仲达……前番北伐,虽未竟全功。”
“然亦大挫齐军,迁民实边,功不可没。”
“今能不矜不伐,洞察先机,欲趁敌新帅未稳,再行北伐以固胜势。”
“……老成谋国,深合孤意……准……准其所奏。”
“……令其……便宜行事……”
“是。”
内侍记下王命,却未即刻离去,似有迟疑。
曹丕瞥了他一眼:
“还有……何事?”
内侍低声道:
“大王,是否需召集群臣,共议此事?”
“或请中书令……”
“不必了……”
曹丕打断他,声音虽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军事……托付司马懿……”
“寡人……放心……速去传令……”
“遵命。”
内侍这才躬身退下,传令去了。
殿内重归寂静,只剩下曹丕粗重的喘息声。
他望着雕花的殿顶,目光空洞。
良久,对身旁另一心腹侍从道:
“去……去传武德公来见寡人。”
不多时,一位少年在侍从引导下步入内殿。
他年约十五,身着常服,面容俊秀。
眉宇间却带着远超年龄的沉稳与谨慎,举止礼仪一丝不苟。
正是曹丕之子曹叡。
他行至榻前,恭敬跪拜:
“……儿臣叩见父王。”
“不知父王召儿臣前来,有何教诲?”
曹丕挣扎着,在内侍搀扶下稍稍坐起一些。
看着眼前这个自幼好学、律己极严、身边只聚集品行端方之士的儿子,心中百感交集。
他勉强露出一丝笑意,声音虚弱却尽量温和:
“叡儿……今日天气尚可。”
“寡人……忽想外出狩猎……你……陪寡人同去。”
曹叡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与担忧。
他抬头看着父亲病弱的体态,诚恳劝谏道:
“父王,如今正值隆冬,万物蛰伏,寒风凛冽。”
“父王圣体欠安,岂宜轻动?”
“狩猎之事,何不待来年春暖花开,父王康泰之后,再行前往?”
曹丕看着儿子关切而谨慎的模样,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酸楚。
他何尝不知自己身体已是油尽灯枯?
他微微摇头,语气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萧索与坚持:
“寡人……现在便想去……”
“就现在……”
他未明言的是,他心中澄澈如镜,自知大限将至。
恐怕……已等不到下一个春天了。
曹叡见父亲意决,不敢再强劝,只得低声道:
“儿臣……遵命。”
于是,
魏王仪仗勉强排出,曹丕乘坐暖轿,曹叡骑马随行在侧。
在一队精锐护卫下,出了成都城,前往郊外猎苑。
冬日原野,一片枯黄,寒风刮过,更显肃杀。
曹丕强打精神,命人取来弓箭。
在侍从搀扶下,于一处高坡观望。
忽然,远处草丛微动,窜出一大一小两只鹿来。
似是母子,正在觅食。
曹丕眼睛微眯,深吸一口气。
用尽残余力气,张弓搭箭,瞄准那母鹿。
“嗖”的一声,箭矢歪斜却侥幸命中。
母鹿哀鸣一声,倒地挣扎。
“叡儿!”
曹丕喘着气,将弓递给身旁的曹叡。
指向那因母亲倒地而惊慌失措、徘徊哀鸣的小鹿。
“射……射那子鹿!”
曹叡接过弓箭,却并未依言瞄准。
他望着那无助哀鸣、不断用头蹭着母鹿尸体的小鹿,眼圈骤然红了。
他放下弓箭,转身对曹丕深深一揖,声音哽咽却清晰:
“父王已诛其母,臣子不忍复杀其子!”
“天地有好生之德,请父王恕罪!!”
说罢,竟忍不住落下泪来。
曹丕原本因儿子违命而微有愠怒。
然见其情真意切,悲悯之心发于至诚,绝非矫饰。
那点怒意顷刻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震动与惊奇。
他怔怔地看着泪流满面的儿子,又看看那对悲戚的鹿。
良久,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弓,长叹一声。
在这一刻,他仿佛从儿子身上看到了自己早已遗失的某些东西。
也看到了一个仁德之君应有的模样。
国祚绵长,或许需要的并非仅仅是霸术与权谋……
他虚弱地摆摆手:
“罢了……罢了……回宫吧……”
经此一事,曹丕心中最后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