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点平日里的清冷威严?
顾如玖先是一愣,随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一边笑,一边胡乱抹掉脸上的泪痕,嗓音还带着哭过的微哑:“都伤成这样了,瑾哥你还……“
话没说完,她又忍不住笑出了声。
南风瑾唇边噙着的笑意又深了几分,眼尾那抹因忍痛而生的薄红,此刻被窗外透进的冰魄兰光晕染得近乎温柔。他向后靠进软枕堆叠的云堆里,任由剧痛在经脉中肆虐——左手指节仍无意识地揪着锦褥暗纹,右手却稳稳接住颜瑶溅来的水珠,任其在掌心凝成一颗玲珑剔透的冰星。
颜瑶从药池跃起时,万千水珠悬停在她扬起的皓腕间。最后那缕黑气在阳光下扭曲成小蛇模样,被她调皮地吹了口气,顿时碎作星尘消散。她湿漉漉的裙裾扫过池畔的千年寒玉,瞬间冻出一圈霜花图腾,正与颜昔腰间药囊上绣的“药“字纹相映成趣。
颜昔原本摩挲药囊的指尖蓦地顿住。青玉窗棂的暗影里,他苍白的脸被冰魄兰映得忽明忽暗,却在看见妹妹腕间消散的魔纹时,眼底浮出三月春溪般的亮色。袖中捏着的金针不知何时已松开,在药囊上留下个月牙状的掐痕。
恰有风过,满庭冰魄兰齐齐摇曳。那些碎玉似的光斑在南风瑾衣襟上流淌成河,在颜昔药囊的青铜铃铛上撞出清响,最终都汇聚到颜瑶扬起的手腕,那里新生的肌肤正泛着珍珠般的柔光,仿佛从未被魔气侵蚀过。
颜昔修长的手指在雪貂大氅领口顿了顿,系带末端缀着的冰玉铃铛发出轻响。他低头时,一缕额发垂落,在妹妹肩头投下蛛丝般的阴影:“大师兄传回灵讯……“声音忽然更低了几分,像是怕惊动廊柱上正在凝结的霜华,“说已取得九幽深处的……“
“铛——“
千年玄冰廊柱突然共振,表面霜花同时炸成细碎晶粉。那些悬浮的冰晶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晕,竟在空中拼凑出半幅残缺的星图——正是雪月境王族特有的归位征兆。
侍女们提着药匣奔跑时,匣中金针与玉瓶碰撞出清越的急响。绣鞋踏过的冰阶绽开莲花状灵纹,每一步都催生新的治愈结界。执戟侍卫跪地时,他们铠甲上镶嵌的寒玉同时亮起,在地面投射出连绵的“护“字阵纹。最惊人的是檐角那些冰晶风铃——此刻无风自动,铃舌撞击出的不是声音,而是一簇簇带着药香的灵焰,将整个回廊笼罩在淡金色的光雾中。
在第三重宫门处,首座长老手中的权杖突然插入冰面。杖头镶嵌的“窥天珠“里,正浮现出令人窒息的画面:他们的王踏着染血的星河归来,左手提着半截断裂的魔角,右手却紧捂着心口。
顾如玖的裙裾在玉阶上绽开青莲般的弧度,足尖点过的冰阶接连亮起微光。她抬眸的刹那,南风瑾恰被侍卫们的玄甲围拥着转过九曲廊,大氅下摆凝着的雪粒簌簌坠落,在猩红血迹上砸出细小的冰花。他苍白的面容在宫灯映照下宛若冰雕,连唇色都淡得近乎透明,唯有眉心的剑印还泛着微弱金芒。
直到相距三丈时她才惊觉,那看似挺拔的身姿实则是靠闳衍暗中渡送的灵力支撑着。他虚搭在医者臂上的五指关节泛白,指尖每隔片刻便痉挛般轻颤,在闳衍衣袖掐出深浅不一的褶皱。更触目惊心的是他看似从容的步调,每次右足落地时,大氅下都会渗出转瞬即逝的金色光点,那是破碎的元神在强行维持人形。
南风瑾颔首的弧度精确得如同量裁,下颌线在宫灯下划出清冷的弧光。可就在这个最端庄的仪态里,一滴冷汗顺着他的鬓角滑落,途经绷紧的颈侧,最终没入银狐毛领——那簇被浸湿的绒毛顿时在寒风中凝成冰晶。
“起……“
他刚吐出一个字音,胸腔里突然爆出闷雷般的咳声。染血的右手猛地攥住心口衣料,指节因剧痛而扭曲成青白的枝桠状。指缝间溢出的金血砸在冰阶上,竟灼出袅袅灵雾,每朵血梅中心都凝结着细小的冰晶,像极了雪月宫徽上的纹样。
最前排的侍卫长猛地抬头,铠甲缝隙间泄出的灵力显示他正强行压制冲上前的本能。捧着药匣的侍女们齐刷刷矮了半截,却不是行礼——她们跪地的膝盖正紧急勾勒着治愈阵法。唯有顾如玖看见,南风瑾在咳血间隙竟对她眨了眨眼,染血的唇角勾起个近乎顽皮的弧度。
当第二波咳嗽震碎他腰间玉佩时,众人才惊觉那根本不是饰物,而是封印着本命剑气的容器。碎片迸溅的瞬间,整座雪月宫的冰阶突然浮现出三百道剑痕——那是王上离宫前就刻好的护山大阵,此刻正被他的血一一唤醒。
“快传医修!“
“药池准备好了吗?“
“小心台阶——“
此起彼伏的呼喊声中,顾如玖挤到最前方,恰好接住南风瑾终于支撑不住倒下的身躯。他落在她臂弯里轻得像片雪,睫毛上凝结的冰晶在呼吸间簌簌颤动。
“都让开!“
顾如玖的喝声撕开嘈杂,她伸出的双臂恰好截住南风瑾坠落的身影。玄色大氅在风中展开如垂死鹤翼,露出内里被血浸透的素白中衣——他竟轻得让她心颤,仿佛只剩下一具空荡的躯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