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们七手八脚地将那湿透的、冰冷的身躯拖上岸。
青年天子双目紧闭,长睫上凝结着冰珠,脸色是骇人的青白,唇色发紫,已然失去了意识。
然而,当闻讯赶来的太医手忙脚乱地进行施救,按压胸腔,试图让他吐出呛入的湖水时。
一番折腾后,褚子玉猛地咳出几口湖水,眼睫剧烈颤抖着,缓缓睁开了眼睛,那眼神空洞失焦,似乎还未弄清身处何地。
但随即头一歪,再次彻底晕厥过去,陷入沉沉的昏睡。
“陛下!陛下!”
太医惊惶地探着他的鼻息和脉搏,声音发颤。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林词安大步冲到了褚子玉的身侧,他玄色的衣袍下摆微不可察地沾染着疾行时溅起的尘泥碎雪,呼吸的频率比平日快了半分。
他缓缓蹲下身,伸出手。
用指背极其短暂地碰触了一下褚子玉冰冷的脸颊和颈侧。
确认了那微弱的脉搏和呼吸确实存在。
脱下自己那件玄色绣金纹的繁复外袍,裹住了褚子玉。
做完这一切,稳稳地将人抱起。青年的头无力地靠在他胸前,冰冷的湿意瞬间浸透了他玄色的衣襟。
却踉跄了一步,林词安这才发现,他在抖。
“刘太医,跟上。”
而一直冷眼旁观、脸上还维持着“惊魂未定”和“担忧”神色的褚睿,见状目光闪烁了几下。
他极其识趣地也跟在了林词安的身后,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他知道,自己必须跟上去。
无论褚子玉落水真相如何,他当时就在现场。
以林词安那多疑狠戾的性子,事后必定会彻查,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丝疑点。
与其被动地被揪出来盘问,甚至被有心人趁机攀咬,不如主动出现,还能抢占先机。
将自己精心伪装的“担忧”和“试图援救”的姿态做足,或许还能在这位摄政王面前搏得一丝“忠心”的印象。
刘太医一边跟上林词安的脚步,一边说着褚子玉的情况。
“大人……陛下呛水受寒,万幸救得及时,性命已无大碍了……只是寒气入体,恐需好生将养……稍后臣便开一些驱寒的药方,给陛下服下。”
褚睿一边听着,一边低眉顺眼地跟在后面,心中飞速盘算着稍后该如何“回话”,才能将自己彻底摘干净,甚至……或许还能因“救驾有功”而得些好处。
寝宫内,炭火烧得极旺,驱散着冬日的寒意,却也驱不散那股无形的低压。
宫人们手脚麻利却又战战兢兢地为昏迷的褚子玉换上了干燥温暖的寝衣,又小心翼翼地喂下了一剂滚烫的驱寒汤药。
做完这一切,便垂首屏息,恨不得将自己缩进墙壁里。
床榻上的青年脸色依旧苍白,但唇上总算恢复了一丝极淡的血色,呼吸也平稳了许多,只是深陷在昏睡中,眉头微蹙,仿佛依旧被困在梦魇里。
林词安静立在床畔,投下巨大的阴影,将榻上的人完全笼罩。
他目光低垂,落在褚子玉脸上,看不出情绪。
直到刘太医再次上前仔细诊脉,确认陛下情况暂时稳定后,林词安才缓缓抬起眼。
褚睿忽然上前一步,抢在林词安开口之前,上前一步。
他脸上充满了恰到好处的后怕、愧疚与担忧,声音带着一丝未褪的“惊慌”和哽咽,抢先开口,字字句句却早已在心中打磨了无数遍。
“本王今日入宫,本欲向太后请安,途经太液池时,恰见陛下独立于岸边,神色……似有郁郁之色。”
林词安搭在袖中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微微蜷缩了一下。
(郁郁之色?心神不属?)
一个极其细微的、连他自己都试图忽略的念头,如同水底的暗刺,悄然浮起——
莫非……是自己近日逼得太紧了?
这念头带来一阵极其陌生而滞涩的不适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