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继续深挖,从最初散布流言的人,到母后怂恿的策划者——继续挖,那可就要挖到整个事件的源头:儒家了!
这也是今日,窦婴为何会独自前来,且不顾丞相身份,直接跪拜天子刘荣的原因。
——作为现如今,儒家最拿得出手的政治人物,在事态愈发不可控制,且刘荣摆明了要敲打儒家的前提下,丞相窦婴,就是那个最有能力,也最应该站出来处理此事的人。
当然,如果只是个普通的,单纯儒家出身的丞相,窦婴此刻最应该找的,其实是东宫窦老太后。
毕竟,解铃还须系铃人嘛。
事态由窦老太后雷霆震怒作为开端,自然就需要将窦老太后的怒会平息,才有机会平息事态。
但尴尬的点就在于:窦婴姓窦。
雷霆震怒的东宫窦老太后,是窦婴如假包换的族亲长辈。
甚至就连窦婴这个丞相之位,都有至少一半是沾了窦老太后,以及窦氏外戚的光。
于是,问题就变得无比尴尬了。
——作为儒家在朝堂之上的最高代表人,这件事,只能窦婴去解决。
但窦婴不只是‘儒丞相’,也同样是出身窦氏的‘外戚丞相’。
在窦老太后面前,窦婴别说是做了丞相——哪怕是篡汉社稷做了天子,那也照样得规规矩矩喊一声:姑母。
到了窦老太后面前,就没有窦婴‘为儒家存亡计’‘为宗庙社稷计’的份儿;
窦婴只能张口闭口‘侄儿以为,此事当如何如何’‘唯窦氏计,望姑母如何如何’。
好比此次事件。
窦婴要真去东宫找老太后,那别说是解决事端了——反倒是要以侄子的身份,好好给窦老太后解释一下:朝堂内外好好地,怎么就掀起关于先帝、窦老太后法理和法统的讨论了
若是给窦老太后惹恼了,喷几句‘你这个丞相怎么办事儿的’‘你做的哪门子丞相’之类,那也不过是便宜之内,顺嘴的事儿。
很显然,窦婴对此有着极为明确的认知。
于是,自知在窦老太后那里讨不到好,甚至可能还要挨一顿骂的窦婴,便只能换一个思路,找到了另外一个系铃人:天子刘荣。
——此次事件,看似是窦老太后的震怒,才导致事态陡然升级;
但朝堂内外都清楚:若非天子刘荣如此放任不管,事态根本发展不到这个地步。
换而言之,窦老太后的怒火,不过是事态升级的导火索。
真正利用这个导火索,来推波助澜,导致事态升级的,其实是天子刘荣。
也就难怪窦婴刚走入宣室殿,就又是跪地又是磕头,半点丞相的体面都顾不上。
而作为‘始作俑者’,目的尚未达到的刘荣,自然也就没有像寻常时日那般,将汉家的丞相,放在地位不比自己低太多的位置;
而是好似后世明、清般,对臣下——尤其是百官之首跪地叩首的‘失礼’之举视而不见。
刘荣敲打窦婴的意图,可谓是显而易见。
但眼下,真正应该受到敲打的儒家,却还没有得到敲打;
此时的窦婴,也顾不上自己在刘荣这里的印象分了。
“还望陛下,救救我儒家之学吧……”
不出刘荣所料。
都没等刘荣玩弄帝王心术,窦婴便已是彻底亮了底牌。
——此次入宫,窦婴是来求刘荣的。
嘴上说是让刘荣‘救儒家’,然实则,却是让刘荣放过儒家。
只可惜,此次敲打,是刘荣下了大决断、大决心的。
好不容易把板子举高,眼瞧着就要打下去了;
就算最后,板子没打下去,而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也不能这么容易。
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的。
“魏其侯,何出此言呐”
依旧淡漠的一问,惹得窦婴面色又是一苦。
心下却也已了然:此番,刘荣并不打算轻易放过儒家。
事实上,哪怕是作为‘当局者’,窦婴心里也非常明白:过去这些年,甚至可以说是过去百十年,儒家,就像是个被宠坏的孩子一般,始终没能吸取到教训。
始皇一统天下之后,儒生们前仆后继的前往长安,就为了能吃上一口秦俸。
后来,始皇雄心壮志,深感寿命不足以为万世开太平,便开始沉迷寻仙问药,最后杀了几个欺君罔上,偏始皇寻仙经费的方、术之士;
顺带着,处死了一批对始皇不敬,扬言要教始皇帝‘怎么做皇帝’的狂生。
本只是个例,却被儒家粉饰成了始皇嬴政,对整个儒学的系统性迫害。
到了如今汉家,又闹出了高皇帝,和郦食其的‘高阳酒徒’事件,搞得好像儒生多不受汉家待见似的。
结果如何
呵!
也就是不能做官而已,甚至仅仅只是做官艰难而已!
没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