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羊牧畜,尚且需要游牧,需要给吃草;
更别提比牛羊作用更大,价格却更低廉、更好养活的奴隶了。
既然是财富,那自然也不能让奴隶饿肚子——起码不能白白饿死。
这就使得今年冬天,草原地区,尤其是幕南地区的粮食缺口,达到了一个史无前例的高度。
一开始,军臣为首的单于庭,还没怎么当回事。
只按部就班的,让幕南各部族,将过去这两年应该上贡的物资送到龙城,供单于庭本部过冬。
隐约意识到今年冬天,草原上缺吃食后,军臣也依旧没太当回事,一边派人从西域运粮回幕南,一边积极与汉人商队联络,希望通过手中,西征抢掠得来的财富,从汉人商队手中换回一批粮食,以度过这个难熬的冬天。
但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却让军臣怎么都轻松不下来了。
——西域,太远了。
本来没这么远的。
如果河西还在,幕南到西域的路程,本来不该这么远的。
但河西没了,单于庭派去征粮的使者,要想从幕南抵达西域,就只能往北绕好大一圈。
众所周知,亚洲所在的北半球,越往北越冷。
绕这么大一圈,路程增加了不说,沿途的恶劣气候,还让队伍的前进速度大幅降低,危险性大大增高。
直到这时候,军臣才好似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在自己不知不觉间,原本辽阔无边的匈奴帝国版图,已经在汉人前后几场战争的对外扩张后,变得无比微妙了起来。
——北方的北海,是流放囚犯的极北之地,对匈奴人而言没有任何价值。
东方也同样是海,而且在靠近汉室东北地区的区域,甚至比更靠北的草原大部分地区都还更冷!
南方的汉人,不好惹。
西南部的河西,不再为匈奴人所掌控。
留给匈奴人的‘出路’,似乎只剩下过去这两年,匈奴单于庭主力西征的路线,即西域,以及中亚地区。
当然,这个时代,无论是匈奴人还是汉人,都没有亚洲、中亚之类的概念。
汉匈双方都极为默契的,将中亚地区称之为:比西域更靠西的‘极西之地’。
先前,做出战略收缩,并将战略重心西移,将汉匈角逐、角力的主战场挪到西域时,军臣其实也曾隐约感知到:这是游牧之民唯一的出路。
在西域把汉人耗死,哪怕耗个两败俱伤也行!
等汉人耗不下去了,垂头丧气的退回中原,游牧民族就算被折磨的出气多进气少,也总能缓过劲儿来。
草原有一套未必优秀,但绝对公平的自然法则,可以使得任何一个种群,都在‘濒临灭绝’到‘泛滥成灾’之间的区间起伏不定,却始终维持种群的延续。
只要汉人退回中原,游牧之民,终将通知草原。
但在这年冬天,发现幕南地区——被匈奴人视为大本营、极乐土的幕南地区,都面临实物短缺的问题时,军臣才终于明白事态的严重性。
河套没了;
河西实际上也没了;
从汉人手中抢掠的方案,基本完全失去了可行性。
甚至就连作为血袋的西域,也因为河西的丢失,而变得路途遥远,腾挪艰难。
河套、河西没了,等于单于庭,以及单于庭所常驻的幕南地区,少了两个巨大的生产力基地。
与此同时,河西的丢失,又让西域对幕南地区的输血效率大幅降低。
如果河西还在,事态倒还不至于严重到这个地步。
哪怕河西刮不到多少油水,也总能让西域各国‘贡献’出来的物资,尽快、尽可能安全的被运送到幕南。
但现在,一切都无从说起了。
从今往后,无论是幕南地区的富庶部族、幕北地区的野蛮部族,亦或是单于庭、左右贤王等贵族——要想继续过安生日子,那除了在自己的领土安心搞生产,就只能耐心地等西域各国的上贡,长途跋涉送到万千里外的幕南。
没有第三种方法。
甚至即便是这仅存的两个办法,其实也都让军臣感到头疼不已。
——搞生产,从来都不是游牧民族的强项,也不是草原生态的主旋律。
汉人有句话,说: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
在军臣看来,这话实在是太适合用在草原,太适合用在游牧之民身上了。
草原上,游牧之民也好,偷鸡摸狗的羌人也罢,都信奉着一套类似的价值体系。
即:老老实实游牧、蓄养牧畜,仅仅只是为了尽可能保障生存。
要想真正衣食无忧,甚至强大自身,唯一的办法,就是掠夺!
掠夺那些老老实实,本本分分搞生产,勉勉强强保障自身生存的老实人,才能真正的‘富’起来,‘肥’起来。
在这套价值体系的背景下,游牧民族很难形成统一的、普行的,主张生产致富、致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