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骨节分明的长指挑起车帘,入目而来的是绣着银线云纹的靛青下摆和挂在腰间的禁步与白玉环珮。
最后辛宜的视线落在那张棱角分明,白皙清冷的面庞上。
“桓儿,两年未见,你终于肯归家了!”季老夫人持着拐杖,看到许久不见的孙子,深邃混浊的眼眸泫然欲泣,话语里,隐隐夹带着些许埋怨与欣喜。
身旁人也纷纷面容悲戚,似乎对季老夫人的思念感同身受。
连带着余光瞥见辛宜时,都不由得多了一丝愤恨与厌恶。
若不是她,季氏宗子又怎会离家两年,直到今日才肯回来?
辛宜当然能察觉到那些不善的目光,不过这些冷眼与排斥,她早已司空见惯。
但这一切与今日看见自己的夫君归家相比,都算不得什么。
她目露欣悦,不动声色小心翼翼地看着季桓。
“是孙儿不孝。”季桓面色一如既往的清冷,就算同自己的祖母说话,也依旧不带半分温度。
行过礼后,季老夫人才看见他手中端端正正奉着的漆黑锦盒。
“这是……?”饶是心中有了猜测,季老夫人还是忍不住侥幸问道。
“我将阿母接了回来。”
季桓冷眸觑着众人,并未理会季老夫人那僵硬又恐惧的深色。
“……”
与周遭的骤然沉寂不同。
此刻,一句冰凉的话,瞬间在辛宜的脑海中炸开。
她只知季桓的母亲多年前便已离世,却不知今日这章程。
那如今这盒子里装得岂不是……季桓母亲的骸骨?
下意识间,辛宜察觉一丝浸着凉意的目光刺向自己。
季氏众人当然不敢触季桓的眉头,他们忧虑地看着季老夫人,目光四处逡巡。
“怎生这般不守规矩……”人群中,有妇人瞅着辛宜埋怨道。
“这颜色,当真俗不可耐,也就她喜欢这般俗气的东西。”
“当真是辱没了我清河季氏的门风。”
反正宗子又不在意她,故而季氏族人也并不把辛宜当回事。
察觉季桓面色愈发阴沉,崔节连忙从后走来,挡在辛宜身前道:
“哎呀,兄长莫要生气,大嫂并非有意要穿红衣。”
“可能得知兄长今日回来,大嫂太高兴了,想着今日兄长回来兴许是为了补齐那日的未完成的婚——”
“够了。”低沉凛冽地声音旋即打断了崔节的话。
“夫君,我并不知晓今日——咳……咳咳”
莹莹的杏眸泛起水光,对上他的冰凉的目光,辛宜试图解释,怎料忽地咳嗽起来。
不过片刻,季桓旋即收回目光,再不肯看向旁边说不出话的红衣女子一眼。
“我此次归来,意将母亲葬在祁陵。”
“不可!”不待季老夫人回应,一旁的族老急忙呵止住。
“卢氏生前已失了清白,清河季氏的族陵,怎么能葬一个失了清白的妇人!”
“若我非要安葬呢?”季桓沉了声音,向前一步。
察觉两边剑拔弩张氛围,季老夫人给一旁的女儿季夫人使了眼色。
而后季夫人上前,笑着对季桓和众人道:
“大事也好,小事也罢,都当关起门进祠堂再说。”
“这般堵在门外,一家子生了嫌隙,可要叫外人看笑话。”
“桓哥儿,进来吧,你叔父也等你好久了。”
对于这个十九岁便居高位的侄子,季氏知道他多少有些傲骨在身上。
如今二十四岁了,除了周身与日俱增压迫与低沉,他倒是与当年一样,在卢氏那件事上始终不曾退让半分。
季桓不再言语,随着季氏的话越过众人,持着手中的漆盒进了季家的大门。
辛宜便是这般与季桓擦身而过。
几个族老见季桓进去了,怒甩袖子也陆续进去。
只有辛宜还愣在哪里,不知所措。
“大嫂,你这身红衣当真绚丽夺目!”
“想必往后定能叫兄长对你……喜爱有加。”
经过辛宜身边时,崔节重重咬了“喜爱”两字。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夫君为何归来?”
辛宜心中憋着委屈与懊恼,看向崔节。
她现在终于知道为何一开始,崔节明里暗里地暗示她,要好生打扮打扮。
尤其刚开始,崔节就对她的衣裳夸赞有加。
原来一切都在这等着,好看她在季桓面前出丑,瞧她的笑话!
“大嫂可是冤枉我了,大伯哥回来做什么,我这个弟媳妇又怎么知道!”
崔节眯起细长的眼眸,唇角勾起一丝笑意,抬手拍了拍辛宜的肩膀道:
“大嫂合该上些心,别整天连自己的夫君忙什么,还要从他人处知晓。”
辛宜迅速向后侧身,躲开了崔节拍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