杆被他攥得吱呀作响——这场生死之战,才刚刚开始。
城门轰然闭合的巨响尚未消散,公孙瓒刚踏入议事厅,染血的披风还在滴落冰水,传令兵便跌跌撞撞扑进帐中,怀里的竹简簌簌作响:“将军!颜良、文丑已荡平广阳郡全境!沿途坞堡尽皆陷落!”话音未落,又一斥候撞开毡帘,甲胄上霜雪与血污混作斑驳:“张合、高览两部沿燕山南麓西进,所过郡县未遇强抗,竟...竟开仓放粮赈济流民!”
公孙瓒握枪的手骤然收紧,枪杆在掌心压出青白指痕。案上未凉的军报堆成小山,每一封都在灼烧他的视线——广阳太守的绝笔信字迹潦草,另一边“袁军秋毫无犯”,这些画面与记忆里颜良纵兵劫掠的暴行轰然相撞。
“好个恩威并施!”公孙瓒突然掀翻案几,竹简、酒盏砸在青石地上迸裂。他望着舆图上袁绍势力如墨渍般渗向幽州腹地,想起前日斥候回报的细节:袁军每占一城,便将“护佑百姓”的檄文刻在城砖,连焚毁的营寨废墟里,都插着写满“勿扰平民”的木牌。
帐外寒风呼啸,似在嘲笑这荒唐的战局。此刻,袁绍麾下两员猛将以暴制暴,另两人却假仁假义收买人心,这般阳谋,竟比乌桓的铁骑更难抵挡。
议事厅内烛火摇曳,将满壁舆图映得忽明忽暗。浑身浴血的将领们围聚帐中,铠甲碰撞声混着粗重喘息,如压抑的战鼓。\"将军!张合高览的云梯车离蓟城不过五日路程!\"偏将猛地扯开染血的衣袖,\"若不支援守军,城池危在旦夕!\"
\"不可!\"严纲独臂拄枪,残躯在烛影中摇晃,\"乌桓斥候昨日已在城西密林集结,蹋顿随时可能卷土重来!\"帐内瞬间炸开争论,有人疾呼分兵驰援,有人嘶吼死守待援,声浪几乎掀翻牛皮帐顶。
公孙瓒倚着立柱,指腹反复摩挲枪杆上的豁口。那是与蹋顿狼牙棒对撞时留下的裂痕,此刻触感粗糙如砂纸。当争吵声达到顶点,他突然笑出声来,笑声震落梁上积尘,惊得众将瞬间死寂。
\"诸君可知,\"他的声音像是从胸腔最深处挤出,带着铁锈味的沙哑,\"昨日巡查城墙时,有个孩童塞给我半块冷硬的麦饼?\"枪尖缓缓划过舆图上密密麻麻的敌军标记,\"他说,'将军吃饱了,才能杀光坏人'。\"
帐内静得能听见烛泪坠地的轻响。公孙瓒猛地挺直腰杆,铁甲发出清脆的碰撞,枪杆重重杵地的声响惊飞檐下寒鸦:\"我公孙瓒十五从军,半生杀伐,原以为功名才是顶要紧的。可如今...\"他扯开衣襟,露出纵横交错的新旧伤疤,界桥的箭伤未愈,乌桓之战的刀痕又添,\"这些伤痕告诉我,真正该守的从来不是城池——是这满城百姓眼里的光!\"
\"将军!\"副将红着眼眶单膝跪地,\"末将愿率死士出城...\"
\"不必了。\"公孙瓒抬手打断,“传令下去,明日辰时,开城迎敌。\"他的目光扫过每一张年轻或沧桑的面孔,\"若我战死城外,你们便死守城池。等袁绍来了,归降吧,让袁绍挡住乌桓入侵,但在此之前——\"枪刃突然直指苍穹,映得众人面容如血,\"我要让天下人知道,公孙瓒的枪,就算折断,也要插在幽州的土地上!\"
死寂的议事厅里,公孙瓒的誓言如重锤砸在众将心头。烛火在众人泛红的眼眶里明明灭灭,紧绷的沉默中,唯有远处传来的零星梆子声,一下又一下敲打着众人紧绷的神经。
“报——!”城门守将跌跌撞撞扑进帐内,锁子甲哗啦啦响成一片,“大...大小姐回来了!”
这句话如惊雷炸响。公孙瓒攥着长枪的手猛然一颤,枪尖在青砖地上划出刺耳声响。众将齐刷刷转头望向门外,只见暮色裹挟着风雪卷进帐中,一道素白身影踏着满地碎雪疾步而入。公孙氏苍白的面容还凝着塞外的霜,玄甲上斑驳的血迹却不知是敌是友。
公孙瓒浑身紧绷的筋骨陡然松懈,铁枪“当啷”一声斜倚立柱,染血的手指颤抖着搭上女儿肩头。烛火在他眼底摇晃,将那簇希冀的光芒映得忽明忽暗:“柔儿,你师叔他...可曾派了援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