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卷着砂砾抽打着充善的面庞,他死死攥着缰绳,指节泛白。
身后马蹄声如催命符般逼近,远处明军的黑色旌旗在暮色中如翻涌的乌云,将最后一丝天光都吞噬殆尽。
上万名女真勇士出发时的豪情万丈,此刻只剩马蹄扬起的尘埃里,绝望的喘息声。
“爹!投降吧!”
充善勒住战马,转身望向猛哥帖木儿。
父亲的铠甲上凝结着暗红血痂,左肩插着的流矢随着马匹颠簸微微颤动,每一下都像是扎在他心口。
夕阳将猛哥帖木儿的影子拉得极长,投射在焦黑的土地上,宛如一具残破的图腾。
“我们投降吧!”
“说不定明军会放我们一路生路。”
此时此刻,他们已经全然没有了开战时的豪情,双眼之中只有恐惧,无比的恐惧。
这一站败的一塌糊涂,勇猛的女真勇士,甚至于连敌人都没有碰到就已经被消灭的七七八八。
明人的火炮和火枪太可怕了。
“投降?”
猛哥帖木儿死死咬着牙关,铁锈味在口腔蔓延。他望着西方,那里曾是完颜阿骨打铁骑横扫中原的方向。
几年前,他接过建州左卫的大印时,在长白山脚下立誓要重现大金荣光。
他记得统一建州三卫那日,族人们围着篝火欢呼,火光照亮每个人眼中的炽热——他们要夺回被夺走的辽东沃土,要让女真的战旗插遍山海关。
猛哥帖木儿突然笑了,笑声撕裂喉间的血痂,带着浓重的腥甜。
他伸手按住腰间的海东青玉佩,这是先祖传下的信物,此刻却在掌心沁出冷汗。
明军的火炮声还在耳边轰鸣,那些曾让他引以为傲的精锐骑兵,像被收割的野草般倒在火铳的铅弹下。
他想起出征前,充善劝他休养生息的话,如今字字如刀。
充善突然听见重物坠地的闷响。
猛哥帖木儿直挺挺栽下马来,海东青玉佩滚落一旁,在冻土上磕出清脆的裂痕。
“爹?”充善扑过去抱住父亲,温热的血顺着指缝渗出,染透了他的貂皮护腕。
猛哥帖木儿的瞳孔渐渐涣散,却突然抓住儿子的衣襟,喉间发出破碎的嘶吼:“是我……是我害了……女真……”
“爹?!”
“首领大人?”
充善等人顿时就吼了起来,翻身下马仔细才查看。
猛哥帖木儿死了。
原本就已经身受重伤了,现在受到刺激之后,直接一命呜呼。
这时,一阵密集的马蹄声传来,上千骑兵手持弯刀,转眼间就追了上来。
“投降!”
“我们投降!”
话音未落,马蹄声已如雷贯耳。
上千明军骑兵呈扇形包抄而来,弯刀在暮色中泛着青芒。
充善颤抖着举起双手,指甲缝里还嵌着父亲的血:“我们降!降!”
他身后,残存的女真部众纷纷弃械,兵器坠地的声音此起彼伏,像一曲悲凉的挽歌。
充善惶恐万分,可他的心中还带着一丝的期待。
期盼着大明朝廷能够宽恕他们此番过失,准许他重掌建州左卫指挥之职,一切如往昔般恢复旧观。
尽管辽东都司屡遭劫掠,承受了大明军队的反击,却依旧容许他们继续担任指挥使之职。
不仅充善一人,众多叛降者亦纷纷加入,连素来主张抵抗的部落首领也带领本部落人众投降,海西女真与野人女真中亦有降者。
他们缺乏战马,在辽阔的原野之上,难以与骑兵竞速,纵使骁勇,又岂能敌得过明军铁骑。
朔风裹挟着铁腥味掠过松花江畔,辽东都司的战旗在血色残阳下猎猎作响。王指挥红着眼眶拔出腰刀,刀刃上还凝结着前日战死儿子的血痂:“给老子杀!一个不留!”
随着怒吼,三千明军如潮水般涌入女真的村寨,铁蹄踏碎了百年聚居的安宁。
炊烟未散的木屋里,老人颤抖着举起桦树皮碗,还未发出求饶声,便被明军的长枪贯穿胸膛。
鲜血溅在火塘边的兽骨上,烤得半熟的鹿肉滚落尘埃。几个明军拽着啼哭的女真孩童,像拎小鸡般甩进燃烧的茅草屋,凄厉的哭喊声混着木料爆裂声,惊飞了林间成群的乌鸦。
“把崽子们都扔江里!”李百户踹开萨满神鼓,将蜷缩在神案下的妇孺揪出来。几个军户架起孕妇,狞笑着将她倒悬在结冰的江面,随着冰层碎裂的咔嚓声,猩红的血水在冰窟窿里晕开,很快又被湍急的江水卷走。
远处的粮仓被点燃,金黄的粟米混着火焰倾泻而下,几个试图抢救粮食的老妪,瞬间被火海吞噬。
夜幕降临时,所有女真村寨已化作焦土。
幸存的老弱被驱赶到临时搭建的木笼里,军户们用烧红的烙铁在他们脸上印下“奴”字。
木笼缝隙里渗出的血水,在雪地上蜿蜒成暗红的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