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瞥见他冻裂的手背结着血痂,那是前年冬天帮队里的五保户修屋顶时冻的。
知青点的日子是苦楝子泡水——涩得发慌。
庞卫农却像天山上的雪松,总能在最贫瘠处攒出甜。
他偷偷把工分换成红糖塞给丁香补身子;把分到的白面馍掰成两半,较白的那块准在丁香碗里;有回暴雨冲垮了田埂,他连夜抢修时摔折胳膊,却把唯一的治疗名额让给发高烧的丁香。
"那时他羞涩的连句整话都说不利索。
"
丁香望着输液管里的点滴,忽然笑出泪花,
"可那年我闹痢疾,你和李叔去了隔壁公社走穴去了,你爷爷也去了朱家湾,他找不到郎中,急的自己跑了二十里山路去公社卫生院,回来时军用水壶里灌满了草药,自己脚板扎着七八个竹刺。那时他才多大,才刚刚十七……
"
李向南别过脸,看见窗台摆着个褪色的木雕小象——那是庞卫农用苹果木刻的。
“那时他不敢明目张胆来知青点看我,总跟着你来知青点的时候远远望我一眼!他什么话都没说,可就是站在田边,我已然晓得了他的心意……”
"他总说自己是戈壁滩的骆驼刺,配不上我这株江南的紫云英。
"
丁香摩挲着泛黄信纸,墨迹被泪水洇成朵朵墨梅,
"可他哪知道,在李家村的梅雨里,骆驼刺才最暖人心呐。
"
正午的日光渐浓时,李向南轻轻带上门。
“你有时间多看看窗外!”他离去时小声的提醒道。
病房里,丁香忽然掀开被子,颤抖着摸出枕下的蓝布手帕。
当年庞卫农就是用这帕子包着烤红薯在冬天里冒着夜雨送给了她,如今帕角歪歪扭扭绣着朵天山雪莲——他学绣了整整三月,针脚比葡萄藤还歪斜。
丁香扶着病床的栏杆,摸着墙一寸一寸挪到窗户旁。
窗外柳絮越飘越密,裹着院子里的海棠香。
在花海之外,还有蓬蓬丛丛的丁香开满山坡。
就像那些被岁月掩埋的情意,总在无人处倔强生长。
病房的门口,林楚乔放下点着的脚尖,扭头问道:“怎么办?向南!”
李向南闭了闭眼睛,叹了口气,“丁香的家,你知道在哪儿吧?”
林楚乔浑身一震,默默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