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六章 比较(2 / 3)

心的复杂心绪也一同嚼碎咽下。

至于同样坐在女眷席次中的盛长枫,他的处境则显得尤为微妙而尴尬。

他既怯于坐在外边男宾的主桌上,面对父亲、兄长和那些有头有脸的宾客可能投来的各种目光——无论是关切、询问还是无声的比较,内心都感到一种难以承受的压力。

但又鬼使神差地渴望能近距离见证盛长权的荣耀时刻,仿佛置身于这片喧嚣与赞美之中,就能或多或少地分润到一点那灼热的光芒,获得一种虚幻的、代入式的快感与满足。

故而,权衡再三,他只得选择独自一人缩在女眷席次中一个相对偏僻、光线稍暗的角落位置,尽可能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默默地、食不知味地吃着眼前的菜肴。

那盅据说是费了无数功夫炖煮的佛跳墙,固然酥烂鲜美;那盘清蒸鳜鱼,肉质固然细嫩爽滑……但落入他的口中,于他而言,却似乎总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苦涩滋味,如同他此刻晦暗难明、自怜自伤的心情。

他的目光偶尔会不受控制地、鬼使神差般掠过屏风的缝隙,怯怯地望向那边——被父亲欣慰地拍着肩膀、被兄长盛长柏引荐给重要宾客、被众人环绕着、从容自若、谈笑风生、仿佛汇聚了世间所有好运与才华的七弟弟盛长权。

每一次望去,那画面都像是一根细小的针,轻轻刺在他心尖最酸软的地方。

旋即,那画面又仿佛变成了炽热的火焰,烫得他迅速而狼狈地垂下眼帘,不敢再看。

他握着茶杯的手指下意识地微微收紧,骨节泛出些许白色,将心底那翻涌不息的不甘、惘然、自惭形秽以及对自己生母林噙霜所作所为带来的永久性创伤的怨怼,混着杯中那愈发显得苦涩难咽的温茶,猛地一仰头,悄然咽下。

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只觉得满口苦涩,那苦味一路蔓延,直渗入心里最深的、那片早已被母亲的愚蠢疯狂、自己的时运不济以及眼前这强烈对比所彻底荒芜冰冻的角落。

……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这场极尽欢愉与荣耀的家宴渐近尾声。

宾客们大多酒足饭饱,面泛红光,在主人盛紘和盛长柏的热情周到招呼下,满意地放下碗筷,用丫鬟们奉上的温热手巾拭净嘴角,随后便三三两两、谈笑风生地缓步移步至早已布置得清雅舒适的花厅。

花厅内,窗明几净,四处摆放着应季的鲜花盆景,幽幽吐露着清雅的芬芳。

角落的错金螭兽香炉里熏着上好的沉水香,淡白的香烟袅娜升起,盘旋萦绕,宁神静气。

机灵的小丫鬟们手脚麻利地悄声上前,动作迅速而有序地撤下残席,将光洁的梨花木桌面擦拭得一尘不染,随即又如同训练有素的穿花蝴蝶般,轻盈地奉上刚沏好的、汤色清亮、香气清雅的阳羡茶和各色精巧别致、甜咸适口的茶果点心,如形似荷花的荷花酥、栩栩如生的杏仁佛手、健脾益气的枣泥山药糕等,琳琅满目,摆满了茶几。

盛家并未豢养奢华戏班,那并非他们此等清流官宦之家惯常的排场,也符合盛紘一贯低调的作风,取而代之的,是请了两位颇负盛名的京师雅乐琴师,一位抚七弦琴,一位吹洞箫,于花厅一角的竹帘后,奏起《平沙落雁》、《梅花三弄》等清幽舒缓的古典名曲。

丝竹之声悠扬悦耳,淙淙如流水,既不喧闹夺人,又能恰如其分地烘托出宁和雅致、宾主尽欢的融洽氛围,极为适合接下来的清谈品茗,助兴添雅。

喧闹了整整一日,即便是心中快慰无比、喜悦充盈,盛老太太毕竟年事已高,精神虽好,体力却已明显有些不支。

她面上虽仍维持着得体雍容的浅笑,与邻近的几位老妯娌和故交女眷低声说着话,但那眼底深处却已流露出些许难以掩饰的倦怠之色,握着茶杯的手也微微放松了力道,不着痕迹地向后倚靠着软垫,寻求一丝支撑。

一直如同影子般寸步不离、细心留意着老太太一举一动的房妈妈见状,立刻悄无声息地上前一步,弯下腰,用极轻极柔、只有老太太能听清的声音在她耳边关切地低声询问:“老太太,宴席差不多了,宾客们也去用茶听曲了。您可是身子乏了?”

“这曲乐声虽雅,但听久了也耗神。要不要奴婢先扶您回寿安堂歇息片刻?这儿有老爷、太太和两位少爷照应着呢,不妨事的。”

老太太闻言,缓缓地、几不可察地舒了一口气,微微颔首,声音略显疲惫沙哑,低语道:“是啊,人老了,精神头到底是不比他们年轻人了。热闹是他们的,我这把老骨头,是得回去歇歇了。也好,悄悄儿回去吧,别扰了大家的雅兴。”

一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即便在与宾客应酬也时刻分神留意着上首祖母情况的盛长权见状,立刻向身边几位还在热情向他道贺、探讨文章的族老和官员礼貌地致歉,言辞恳切而周到:“诸位长辈、大人恕罪,祖母似有倦意,容长权先行失陪片刻,送祖母回房歇息。”

众人自然纷纷颔首,连声称赞“盛会元孝心可嘉”、“理当如此”、“老太太要紧,快去吧,不必顾及我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