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常香福正叫来护士推来床车,让郝良兴躺在上面,打算把他送到外科手术室做“蛇脑壳”的排脓血手术。
可是动手术之际,那架床车怎么也推不动,推不动倒也罢了,躺在上面的郝良兴突然“哎哟哟”的大声叫痛,还说有人在不停地踹他左脚上的“蛇脑壳”。
常香福和护士甚感惊诧,因为她们根本看不见有人在虐待郝良兴,可他左脚上的“蛇脑壳”又明显地冒出一砣脓血,好像确实有人在使劲地踹一样。
护士拿一根药棉去擦时,尚未接触到那脓血,护士手里的药棉就被弹开了,她也明显感觉有一种看不见的异物在阻止她。
郝良兴痛得身子在床车上翻滚,奇怪的是他又翻不下来,更奇怪是的那只长了“蛇脑壳”的左脚只是颤抖着,不能大幅度动弹。俨然被按住受虐一样,郝良兴痛得额头沁出了豆大的汗珠。
这是有原因的,在乌金山矿难中死去的几个亡灵确实控制了郝良兴,而轮到报复他的亡灵薛洪,就单单照着他左脚上的“蛇脑壳”死踹,持续地死踹。当然踹不死他,这不是致命的部位,但这不亚于九死一生的痛苦。
见丈夫声嘶力竭地嚎叫,常香福叫护士喊几个男医生来,却也奈何不了,同样推不动躺着郝良兴的床车。
蓦然,一个戴眼镜的男医生不说话,他走出病房,片刻,又回到病房,手里拿着一挂浏阳鞭,叫大家快些从病房里出去,他点燃鞭引,丢在墙边噼哩叭啦地炸了一阵,响声震耳欲聋。
过后,床车上的郝良兴平静多了,也没有再叫喊什么。医生、护士,还有常香福拢去,再动手推,那床车就轻轻地滚动了。
郝良兴做过手术,把左脚生的“蛇脑壳”挤去脓血,使之塌下去,作过包扎处理后,再将他送回住院的病房。
躺在病榻上郝良兴还是那里痛,这里痒,反正不舒服,不过比遭到亡灵薛洪死踹他脚上的“蛇脑壳”生发的那种痛好受些。
不觉过了大半年,郝良兴不但所患前列腺癌未见好转,顶多只是保持药物的暂时控制,而且体内体外一些器官都趋于坏死的状态。只是眼下坏而不死,要是全部坏死了,他也就呜呼哀哉了。
显然,郝良兴尚未还清他制造矿难时不幸罹难的36个亡灵临死前所承受的那份无可名状的痛苦债。
郝良兴因此处在要死不得死,要生不得生的生死边缘。只要一天没死,自然就有生的妄想,包括他的妻子,乃至护士和医生都在尽最大的医疗和医护能力,期待他奇迹般地康复。
这当然不可能,但护士和医生都建议,做过放化疗的郝良兴身体虚弱,应在饮食方面给他增加蛋白质高的食物。
于是,常香福就上街购买了蛋白质高的泥鳅,专门出钱请医院食堂给他煲汤。可是凉了一会儿,端一碗泥鳅汤送病榻前,郝良兴才接在手里,他突然放手,大叫一声,哎呀!吃不得、吃不得,吓死我了。
言犹未止,泥鳅汤就泼在病榻的边沿上,褥子、被单和被絮都浸湿了一片,那只碗悬空滚落在水泥地面上,“噼嚓”跌为两瓣,弄得一片狼藉。常香福不明就里,盯着他问,咋吃不得?泥鳅是高蛋白的食物。
香福,那碗里哪是泥鳅?都是一条条蜷曲着身子,朝我吐着蛇信子的毒蛇呀。郝良兴这么说,还双手扪住眼睛,一副万分惊恐的样子。
你胡说,明明是泥鳅。常香福手指泼在病榻边沿上和地板上,已成为一巴渣的泥鳅肉,望着郝良兴怪怪地说。
一个说是毒蛇,一个说是泥鳅,都没有说错。郝良兴看到那碗里装的确为毒蛇,只是常香福看到的还是泥鳅。
这是有原因的,36个矿难亡灵中有一个叫夏史大的亡灵,现在正轮到他报复郝良兴,他开始打算进入郝良兴的肝脏,一顿拳打脚踢,以排泄内心对郝良心刻骨铭心的恨意。
可众亡灵的头儿曹叶马上阻止说,不行,你一顿拳脚非把他打死不可,郝良兴现在的身体极度虚弱,经不起打。
板着脸孔的亡灵夏史大晃动着捏紧的拳头说,那我如何报复他?亡灵曹叶说,有办法。随着他授意亡灵夏史大使出法术,让那碗泥鳅汤在接到手里的郝良兴看来,成了一条条蜷曲着身子,朝他吐着蛇信子的毒蛇。
忽一日,矿难中一个叫常拉腿的亡灵,搬起一块巨石,愤然地朝被他们控制的郝良兴灵体的脑袋砸去。亡灵曹叶麻利将郝良兴的灵体推开,才得以躲过。
那块砸下来的巨石在地上滚了几下,才停止。
亡灵常拉腿不满地说,曹大哥,现在轮到我报复这个罪该万死的家伙,你怎么要阻止?
亡灵曹叶说,你千万不能这么砸他,这样会砸死他的。他一旦死去,你后面还有18个死难兄弟就没法报复他了,你知道吗?
亡灵常拉腿哼一声讲,那还不好说?他死后,轮回到下一世,那18个死难兄弟再去报复他,不行吗?
亡灵曹叶即刻召集尚未对郝良兴进行报复的剩下的18个死难兄弟的亡灵,站在乌金山煤矿的场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