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看见。

她深深吐了一口气，继续道，“所以我才更讨厌你。”

“为什么……为什么换成你的话，我身上经历的事情都没有发生在你身上？”

江橙橙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她看着面前魔怔般的苏茜，柳眉紧蹙，“你什么意思？”

“我没有从那个男人手里逃出来过。”

苏茜兀自说道，她掀起低垂的眼皮，凄然蓦然浮现在瞳孔之中，“因为我不敢。”

“那个人会把我打死的，所以我从来没有逃出来过。”

她恨江橙橙敢于反抗，敢于拖拽着重伤的躯体寻找生的希望，而不是像她一样，以为只要忍耐就能熬过去。

悲剧最后在她无尽的忍耐中发生了。

苏茜想到了那段不堪入目的过去，眼角又夹带了大片得猩红。

“那时候我什么都不懂……”苏茜捂住脸庞，似乎不想让江橙橙看见她脸上的崩溃，“我以为只要像以前一样，只要再忍忍，一切都会过去的。”

“但没有。”苏茜的声音破碎，“没有人来救我，没有人知道我身上发生了什么。”

同龄人只会嬉笑她的衣服破旧，邻居会用躲闪的目光打量她，福利院的院长对她的淤青和求助的话无动于衷。

没人会在意她发生了什么。

她独自一忍承担毒打和凌辱，看着摇晃的天花板许下一个又一个的诅咒。

而苏茜的人生转变就发生在十八岁的那个夜晚。她听见了自己的脑子里想起了一个陌生的机械音，那个东西告诉她，她可以重新开始，重新在另一个世界获得新生。

苏茜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就算被骗也没关系，她的人生已经腐烂发臭，不能再更糟糕了。

但那东西没有欺骗她，她真的来到了另一个世界，以另一个人地身份活着。

先前的苏茜早就无数的漠视和窥探之中扭曲，她抛弃了人性中被歌颂的品质，为了自己的光明前途和那些荣华富贵，她选择坑害别人。

哪怕去争，去抢，去夺，只要她能获得比别人高贵就好。

她不想再回到那间肮脏的屋子，不想被那双布满污垢和老茧的手抚摸。

直到她看见江橙橙和沈长明出现在自己面前，一切都改变了。

苏茜完全可以选择不去破坏这两个人之间的缘，但她好像魔怔了一般，她见不得那样不入眼的江橙橙可以拥有自己梦寐以求的家世，还有一个令无数人艳羡的沈长明陪伴在身边。

江橙橙的存在就好像这世界对她的嘲弄——就是有人可以不用付出什么努力，就拥有努力去够到的东西。

在那份嫉妒和不平衡的驱使下，她选择了将江橙橙放入自己曾经厌恶的地方。

她要看这个天之骄子在那种腌臜地受尽折磨，感受自己所感受的绝望。

然而事情却往她无法想象的境况发展，江橙橙没有像她一样选择忍气吞声，而是将养父所有的暴行公之于众。

苏茜怎么也想不到这个被人捧着长大的人骨子里竟是如此坚韧。

但又因为如此，她才愈发恶心，因为江橙橙和自己截然不同的命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嘲弄着她皮囊之下的无限懦弱。

苏茜说的很含蓄，但江橙橙一下子就明白对方的意思。

可恨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苏茜悲惨的过去并不能成为她过去所作所为的辩解。

江橙橙静静看着面前这个情绪已经有些崩溃迹象的女人，低声问道，“所以你到现在还是觉得自己没有错吗？”

“我为什么有错！？”

“我只是受害者啊！”苏茜用力地捶了一下桌面，目眦欲裂，“我为自己而活有错吗？！你什么都没有经历过，凭什么来对我指指点点？！”

江橙橙看着依旧不知悔改的苏茜，知道自己再说什么也是无用功。

她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苏茜，对着话筒那边最后说了一段话，“你总是说没人来救你，但如果你再勇敢点，踏出那一步，你就可以摆脱那个人，夺回自己的人生。”

“苏茜，你为自己而活从来没有错。”

“你犯下最大的错就是从一开始你就只想靠别人拯救。”

“一个无法自救的人走向毁灭是迟早的事情。”

“而且你的‘为自己而活’是踩着不少人的血肉达成的，这样的你和那个人也没有太多区别。”

江橙橙没有再听电话那头苏茜声嘶力竭的大吼，挂掉电话转身离开这个地方。

她可怜苏茜经历的事情，但这并不代表着她能原谅对方的所作所为。

或许让苏茜留在监狱里是对他们都好的一件事。

……

江橙橙走出大楼，一阵寒冷的穿堂风吹起了她单薄的衣角，她垂眼看了一眼有些许僵硬的指尖，微微活动了一下。

随后她又抬起杏眼，望向那片漆黑的夜色，在深冬的寒夜里哈出了一股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