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茶铺去等着,便对刚睁开眼不久,脑子还有些犯糊涂的小孩儿说:“我看你也是孤身一人,无父无母的,与其继续乞讨,倒不如去洛花宗做点杂活,好歹能吃饱,也有住处。”
小孩儿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问他:“洛花宗是什么地方?”
“是我的师门。”
“那里住的全是像你一样厉害的神仙么?”
庄永年就笑,笑完耐着性子给小孩儿讲:“我不是神仙,我和你一样也只是凡人,但我会点小法术。”
大眼睛眨了又眨,小孩儿锲而不舍,“那我要是去了洛花宗,以后就能和你一样厉害么?”
“大约不行,因为你这性子……”
话至此顿住片刻,庄永年忆起昨天这小孩儿二话不说就提刀砍自己胳膊,眉头一皱,斟酌着用词解释道:“我们洛花宗心法温和,恐怕不适合你,先前我当你只想寻个落脚的地方,才向你提起洛花宗,但你如果真想修行,不妨去云仙泽试一试,相比洛花宗,那里的心法更凌厉一些。”
“但云仙泽收人很看缘分,外人只能帮忙引荐,至于最后进不进得去,就看你的造化了。”
“好了,眼下战事紧,我这边还有正事要做。”庄永年说着,从怀里摸出一枚白玉平安扣塞进小孩儿手里,又抬手摸了摸小孩儿的头,仔细告诉他,“出了城往东走三十里,把这枚平安扣压在你看见的第一块全白色石头上,你眼前就会凭空出现一条小路,沿着那小路往前一直走,你就能找到洛花宗了。”
顿了顿,又再继续补充道:“总之你先安心住在我那,仔细养好伤,等我把师父交代的事情办好了,回来就和师父说,求他亲自为你写引荐信。我记得师父与云仙泽之主是故交,他老人家的一封信,比我带着你去云仙泽磨破嘴皮子还管用。”
小孩儿不吱声了,只管低头看着庄永年塞给他的平安扣。
小孩儿知道,这是材料十分上乘的一块白玉,只可惜他手脏,把好玉也给弄脏了。
都说白玉无瑕,沾着泥点子的白玉不好看,小孩儿看着看着就禁不住皱眉,轻轻往手里哈一口气,用心拿身上衣裳擦了擦。
只可惜他身上衣裳也是脏的,擦到最后,整枚平安扣都被弄脏了。
于是小孩儿红了脸,局促动作之间又扯到伤口,疼得倒抽一口凉气。
另一头,庄永年看小孩儿不说话,就当他是默认,加上又担心师弟回来见不着他要着急,就先走一步,掐诀回茶铺继续等着了。
话说回来,庄永年本以为这小孩儿会听自己的劝,老老实实先去洛花宗养伤,没想到他竟然跟来了。
是以,庄永年在看到这小孩儿时,其实是愣了片刻的。
如今正是隆冬,天寒地冻的,小孩儿又赤着脚,因为跑得急不当心踩到石头,所以才摔了。
眼见小孩儿老半天都没爬起来,庄永年连忙走过去,蹲下捉着小孩儿被石头划破那只脚,温和地问他:“怎么一声不响的就跟来了,疼不疼?”
“不疼。”小孩儿回答。
两只脚早被冻麻了,疼也不知道,只是血淋淋的看起来吓人。
静默片刻,小孩儿使劲把脚缩回来,不让庄永年再碰,开口又再问了那个已经困扰他一整晚的问题。
“你真的不是神仙么?”小孩儿问。
“我不是。”庄永年笑着答。
“真不是吗?”
“真不是。”
“确定不是?”
“不是。”
总共问了三遍,庄永年都很耐心地回答了,半点发脾气的迹象也没有。
于是小孩儿又开始沉默。
“那我能跟着你么?我不想自己去洛花宗。”半晌,就在庄永年以为这小孩儿不会再说话时,小孩儿却又仰起脸问他,“就只跟着你,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又说什么孩子话,你想见我也不差这一天两天的,我又不是不回来了。此去云仙泽办事,我实在很不方便带你。”
“可是我很喜欢你,只想跟着你。我长这么大,以前经常和野狗抢吃食,还有好几次差点被冻死,总之所有人都不和我玩,都说我命硬,嫌和我说话太晦气,也就只有你一个人会问我疼不疼冷不冷,要是没有了你,我害怕。”顿了顿,眼看着连眼圈都红了,也不知道是委屈的还是冻的,“要么你直接带我去云仙泽,亲自替我引荐吧。我以后只听你的话,你说我合适哪里,我就去哪里,等到了云仙泽之后,若我有缘拜师,我就留下,若我无缘留在那,我以后就跟着你了。”
话毕,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向庄永年扣了头,用奉仙信徒拜仙人的礼。
但是这一拜之后,再抬头时,所见早已物是人非。
…
沧海桑田,转眼已经过了这么些年,庄永年安静站着,低头看向跪在他身前的柳云仙。
头顶已经没有什么黑窟窿了,脚底湖水也纯净澄澈,清可见底。庄永年垂眼看着柳云仙从一个小孩儿迅速长成一个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