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哐’声里,两对眼珠子隔着门缝看到了外面站着的臧雄武。
他历尽艰险,才从地狱鬼门关内逃出。
在第十七层地狱内,他险些死于无名鬼(纸人张)之手,被砍掉了头颅未死,可断头时泼洒的血液却将他身上衣裳染透。
胡氏夫妇隔着门缝一见他这模样,吓得肝胆俱裂。
他已经拼组回了自己的脑袋,无头鬼罗刹的脑袋隐于阴影中。
但臧雄武的半侧脑袋却又拼组了臧君绩的一颗眼珠,他身上还有遭臧君绩眼珠寄生后的伤痕——那些大大小小的血泡干瘪后形成血痂,这些血痂为臧雄武的脸凭添肃杀之感。
本来有意想要开门的胡大哥见他这模样后,心中已经怂了。
“你是老五吗?”胡大哥畏畏缩缩的隔着门板问。
臧雄武心里浮现出一丝讥诮。
都道人走茶凉。
他还没有走,这些多年相邻的老邻居们便拒他千里之外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有些想笑。
“是。”他淡淡应了一声,摸了摸袖口里罗刹留下的刀鞘。
屋内两口子小声的推搡,胡大嫂催胡大哥赶人,但男人软弱,不敢出声,任凭胡大嫂如何推挤,硬是双手抱揣在怀里,耷拉着脑袋不说话。
“你、你来我这门前做甚呀?你都说外头闹了鬼,赶紧回家去吧——”
胡大嫂催促。
臧雄武就笑了。
他叹了口气:
“胡嫂子,我有件事想请托你们。”
胡嫂子一听这话,本能摇头:
“大家都穷,我们又有什么地方能帮得上你的?”
臧雄武只当没听到她的话,迳直道:
“我家里出了祸事,清妹、清妹跟囡囡出事了,留了传世一个人在家中——”
他提及妻女时,牙关紧咬,下颌紧绷,嘴唇抖了又抖,语调里带着痛苦的隐忍:
“我打算跟鬼拼了,想将儿子交托你们替我照顾——”
他说这话时,身体里的意识像是也跟脑袋一样一分为二,一部分意识在想:他受鬼祸所害,家破人亡,他此生与鬼不死不休。
他要屠尽天下厉鬼,还人界清明。
而偏偏他自己也是鬼,他也是该死的!
若他死了,孩子交托他人照看,正常长大,便再好不过。
可同一时间,脑海里另一道阴暗的念头又在滋生:胡氏夫妇鼠目寸光,为人自私刻薄,自己向他们托孤,很有可能他们不愿意沾手这麻烦的。
要是这两人拒绝,可见这两人心性阴毒。
世人懦弱、无能、自私,这样的人活着如老鼠,于世间无补,像是这世界生存的蠹虫;若他们死了,又有可能厉鬼复苏,成为世间的祸害。
他暗忖:我给这两人最后一个机会。
假若他们还有一丝良知,答应替我照顾儿子,我家产尽付,处理完帝京鬼祸,便自尽于此;
但要是这两夫妻拒绝他的要求,他便要替天行道,将这些将来可能会成形的祸害提前铲除。
……
臧雄武的心性在这一瞬间开始剧变。
他想到杀人,竟半点儿慌乱也没有,反倒生出一丝嗜血的兴奋与期待。
“照、照顾?”胡大哥的眼神闪了闪,一脸为难的扭头看向妻子。
胡大嫂的脸耷拉下去了,嘴角显出深深的八字纹:
“老五,不是我说你,这年头谁家都不容易,哪家里能有多一口的粮食呢?这话提都不该提的。”
她说完,又忍不住教训道:
“要我说,你家有祖传手艺,又有店铺,一家人勤劳一点,不要好吃懒做,怎么就养不活一个儿子了呢?一天到晚的赚了钱便打酒买菜,招待一些不三不四的狐朋狗友——”
臧雄武听了这话便不由轻轻的笑了。
他以往脾气好,人缘也不差,人家跟他开玩笑,他少有恼怒。
不知为何,此时他再咧嘴笑起来时,胡大哥胆颤心惊,觉得身上发毛,有种死期将至的惊悚感觉。
他拉了妻子一把,说道:
“别说了。”
“怎么就不说了,他家这祸事,搞不好就是自招来的——”
胡大嫂早看不惯了。
臧雄武已经猜到这样的结果,他定定的看向胡大嫂:
“我请你帮忙,你只说帮或不帮,我为人做事,哪用得着你指指点点呢?”
“嘿——”
兴许是他以往脾气好,胡嫂子还不怵他,更不知大难将临头:
“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呛人呢?求人帮忙也没个态度,半大小子放我家,哪有那么多米粮来养啊——”
臧雄武打断她的话:
“胡嫂子,我再问你一次,你帮是不帮呢?”
“不帮!”胡嫂子沉下脸拒绝。
臧雄武不怒反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