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
陈书站起身来。
他看着张扬眼中那混合着绝望、执拗、痛苦和一丝丝疯狂的光芒,看着她悬在手机屏幕上颤抖得几乎失控的手指,看着她的眼泪无声滑落却硬撑着没有哭出来的倔强。
他明白,一切的解释和保证在这一刻都显得过分苍白。
看着眼前这个披头散发的女人,陈书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当初两人在东州第一次相遇时,还是他在中山派出所担任治安打击副所长,在手下民警破获了一起抢劫案件后,张扬带着电视台摄制组赶来录制节目。
那天她穿着红色外衣,站在派出所大院里,半个身体沐浴在冬日的阳光里,白皙的脸蛋透着光,脸上细微的绒毛都能看得分明。
此刻想来,陈书犹记得她那长长的睫毛,在微风中轻轻打颤,一双大大的眼睛充裕着希望和好奇,仿佛能融化清冷寒潭的季节。
真美啊。
“我不同意。”
陈书将双手按在张扬的肩膀上,用力的按住,带着一种不容质疑的口吻,命令道:“扬扬,你必须马上把视频下架!”
张扬愣住了,更准确的说法,是被陈书给震住了。
两人从相识到如今,这位有着好看丹凤眼的警察在任何场合、任何时间,一直都是笑呵呵的,从来没有在她面前发过脾气,甚至声音大一点都没有。
以往的争吵里,或者说在张扬眼里以为的争吵,其实都是她单方面的情绪输出,陈书所做的就是尽力解释,直至吵到最后,至多也只是沉默的坐在边上谈。
自始至终,都是张扬在发泄。
自始至终,都是陈书站出来,默默的给她兜底。
这样的保护,张扬虽然心底知道可又不想知道,以前的她会将其当成理所当然,以为只要不去想不去提,这事依旧理所当然,所以每当在遇到困境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陈书。
咚,咣当当。
张扬瞳孔猛地一缩,下意识后退了半步,左手拂过桌面,不小心碰掉了摆在桌上的水杯,那杯她亲手给陈书酌满的水杯。
杯子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里边的水哗啦啦全流了出来。
在张扬听来,同样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自己的心里流出来一样,那东西好像流出去就消失了再不会回来,但随即涌上心来的是更深的抗拒,这种抗拒瞬间吞噬了张扬的犹豫。
张扬一把甩开陈书放在她肩膀上的双手,指着陈书嘶吼着。
“不!陈书!你不能命令我!你没资格命令我!”
“你只是个警察!你不懂!你什么都不懂!”
“视频只要下架!热度就没了!再想...”
陈书再次用双手锢住张扬的左右两臂,直接打断道:“我懂!我懂你要救更多的人!我懂你要用舆论迫使官府下场!我懂你要用熊熊烈火烧尽缅北这个万恶之地!”
顿了顿,陈书的声音陡然拔高:“但小赵不是你用来烧火用的柴火!他不是你点燃那熊熊烈火所必须牺牲的祭品!”
陈书握住张扬两臂的双手越来越用力,愤怒道:“他是活生生的人!他是你的搭档!是那个半夜哭着打电话给我求救的小赵!是那个即使怕的要死,也要留下来掩护你们逃跑的小赵!”
张扬的脸瞬间苍白如纸,心口变得好疼好疼。
她哆嗦着嘴唇,眼泪汹涌而出,低声道:“不,我没有,我没有想牺牲他。我...我只是想救更多的人。小赵...他会理解的。”
“他理解个屁!”
陈书几乎是在吼了,这么多年来,他没有像今天这般愤怒。
“我的大记者,看看你放在网上的直播视频!小赵现在在哪里?他在狗笼里!他在水牢里!他在被电棍子抽打!他在被强喂着吃屎!请问,他在理解什么?他能理解什么?”
陈书松开握着张扬双臂的手,转而指着她的鼻尖,厉声道:“你用你的聪明脑袋好好想想!现在的小赵在想什么?他每分每秒都在想有人去救他!想他豁出性命保护的搭档,在逃出地狱后,会怎么拼尽全力的去救他!”
陈书猛地伸手握住张扬的右手手腕,那只先前一直抓着手机不放的手,力道大得让张扬吃疼,手机一下脱了手,摔在地上。
咚。
这台涉及到众多人命运的手机,掉在了地上,可陈书和张扬两人都没有低头多看一眼,一个余光都没有。
陈书只是冷笑,语气很冰冷:“你说,此刻窝在狗笼里的小赵要是知道他救的人,正在把他当成引爆舆论的引线,他该怎么想?”
张扬彻底呆住了。
她从没想过,这位从来都是笑脸相待的警官,有这么一天,会用着如此讽刺,如此冷漠的语气挖苦她。
陈书转过身,走到房间门口把手放在握把上,背朝着张扬,放缓语气:“扬扬,稳住他们,即使争取的哪怕只是一天、半天,甚至几个小时,那也能让小赵看到希望。剩下的,都交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