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苗红旗哭了很久。
王雪半夜醒来还以为闹鬼了,差点儿把她从炕上踹下去。
转天,苗红旗就顶着一双兔子眼,精神矍铄地加入了复习大军。
她要考师范大学,然后回来,把孩子们都送出去。
她坚定了决心,复习班的进展却不甚顺利。
四月,激情澎湃;
五月,尽力学习;
六月,热情褪去;
七月,没有恢复高考的消息;
八月,依旧没有消息
复习班的人一天比一天少。
考大学的热情就像放在冬天室外的热水,热意飞速流逝。
复习班人最少的那天,只有苗红旗一个。
说来讽刺,最开始说要放弃的那个人,却是最能坚持的。
苗红旗一个人度过了漫长的夜晚,只有蚊子和萤火虫陪她。
第二天,全国的广播和报纸都宣布了同一个消息
恢复高考
尽管广播了一遍又一遍,仍有无数人涌到公社、街道门前去询问情况,非得要亲耳听到才肯相信。
兰县亦是如此,不过这些人里不包括十里大队的。
谢宇飞坐在知青点的躺椅里,翘着脚嘚瑟“五个月,你们就感谢小禾吧”
“对对,谢谢她、谢谢她,大哥你先挪一下,你凳子后边有书”
“哎你们不会还没复习完呢吧”
“那、那那不是以为今年没信儿了么”
知青点兵荒马乱。
村里亦是如此。
许多人都在后悔早知道今年真能恢复高考,他们说啥也不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啊
曾经的三分钟热度,如今成了挨揍的擀面杖。
“不争气的玩意儿,提前五个多月跟你们说要恢复高考了,半本书都没看完你咋想的”
“让你念书就跟要你命似的,我是你娘我还能害你”
“你就是欠揍,都比不上一年级的小崽子有长性”
世上没有后悔药,再怎么悔不当初,这一切也成为了定局。
在爹打娘骂中,复习班又一次人满为患。
大家你看看我的巴掌印,我看看你的血檩子,顿时就都不孤独了。
李大和来通知事情,进门瞧见这帮小崽子的惨样,顿时懂了他们经历了什么。
队长叔长叹口气,语气中尽是心疼“该啊。”
有的事就是这样,没发生时别人说一万遍都会被当成耳旁风,非得等到刀捅在自己身上了才知道后悔,知道疼。
他趁机教训他们“现在知道用功了早都合计啥了”
有人小声辩解“那前段时间,不是林念禾她们仨都不来了吗”
“你还挺会找人比,”李大和被气笑了,“她仨不来,那不是因为她们有病了吗”
“这”
他们只看到了林念禾几人没再来复习班,根本没想过背后的原因。
倒是有人说过林念禾她们不来是因为生病了,但没人信
林念禾生病就算了,她生病像吃饭,没什么大惊小怪,可王淑梅和温岚呢怎么可能那么巧
于是,本就苦读书久矣的人们直接把这归结为消息又有变,所以林念禾她们才不来的。
林念禾是病了,到今天也没好。
不止她病了,王淑梅和温岚也被她传染了。
卫生所里,姐仨并排躺在三张病床上,三个漂亮姑娘顶着三张起了水痘的脸,默默无语。
二十岁出水痘这事儿就很离谱。
一次撂倒仨人更离谱。
“禾子,你说吧,你还有啥病是没得过的,你提前说,我也有个准备。”
病床上,温岚虚弱地眯着眼睛,尽可能让自己眼前的三个影子凝结为一个。
说来奇怪,这次集体生病,温岚的症状竟然是最严重的,从开始到现在,她发烧几乎就没退下来过。
林念禾正在和王淑梅互相上药,闻言细细思索片刻,回道“我没得过的病有点儿多,不过岚姐,咱也不能证明这次出水痘是我传染的你们俩对不对周大夫都说了,这病也是有潜伏期的我们不能排除你俩先得、我先有表现的可能性嘛”
温岚把眼睛闭上了。
这次没有重影了。
“咳咳”王淑梅一手扶着肩膀,朝林念禾说,“念禾你帮我挠两下,痒死了。”
“行。”
林念禾很有经验的伸出一根手指,沿着出痘的边缘轻轻挠了两下。
“像互相抓虱子的猴子。”
她撇撇嘴,还不忘体贴温岚“岚姐,你哪儿痒我帮你呀。”
岚姐“我拳头痒。”
林念禾“”
“咚咚咚。”
病房的门被敲响。
林念禾和王淑梅赶紧整理好衣服,又帮温岚拉好被子,这才应声“请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