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翼不是要全面反对王崇古,他是要清除积弊,让官厂更好的发展,这份奏疏很长很长,在奏疏的开篇,凌云翼肯定了王崇古的贡献。
万历初元,国势凋敝,天下有危亡之象,文成公仰承圣谟,荷剪河山,兴百工以实仓廪,创官厂而利民生,栉风沐雨,十有又六载,肇基新政大业,厂舍鳞次,学堂弦诵,药局施仁,水厂惠民,皆圣君洪福所庇,亦文成公夙夜匪懈之功也。
仁厚为怀,视匠如亲的人情管理方式,更是‘筚路初创,维系人心之良方,褴褛启业,兴工利民之砥柱。’
而凌云翼认为,出现问题的原因也很简单:
法久则弊生,情滥则纲弛,昔日凝聚启业之良药,今日宿弊沉疴之根由,人情过炽则流弊滋蔓,仁厚过重则纲纪疏驰。
官厂的问题主要为三弊:
冗员如附骨,虚耗公帑,坐蠧蚀柱,虚糜国财之弊一;
法例成具文,纲纪荡然,威令不行,法例空悬之弊二;
奸猾总得计,勤恳蒙尘,是非颠倒,唯利是图之弊三。
这官厂三弊,最终造成了‘越老实越吃亏,不占公家便宜就是亏’的共识,这种共识蔓延下去,并且不加改正,必然导致:
匠众离心,利权旁落,朝廷之臂指渐失,巨万之公帑虚掷;仍以温情脉脉之旧规,驭星火燎原之新局,犹抱薪救火,养痈成患。
而面对这三弊,凌云翼和周良寅提出了三破三立:破人情,立规章;破食利,立精效;破朋党,立公体;
三破三立的具体做法为:严考成,汰冗滥;明赏罚,肃纲纪;核成本,杜奢靡;兴学堂,传技艺;调吏员,避亲眷;反贪腐,绝贪渎。
三破三立洋洋洒洒数千言,对每一条进行了详细的陈述,符合皇帝要求的‘现象、问题、原因、方案、复核’的信实分析法,并且给出了具体的‘何时、何地、何因、何事、何人、何做’的六何法。
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因为什么、具体哪件事、由谁去做、会怎么做,这六何是考成法后,群臣上疏谈到具体某件事要怎么改进时,必须要具备的六个元素。
如果连这六个基本元素都不具备,那这篇奏疏,就是缺乏恭顺之心,糊弄陛下。
这考科举,要写八股文,这考完了科举,都成了官选官的统治阶级,还要写官八股!张居正简直是坏事做尽!
但张居正也无可奈何,只能走这种形式主义,因为他在官场这么多年,他知道好多官员上的奏疏,他们自己都没看过。
这非常普遍,奏疏是笔杆子写的,斧正校对是师爷做的,这当官的,连看都不用看。
主官不看,笔杆子和师爷就开始敷衍了事,在万历初年,有些奏疏,一篇不到二百字的短文,就有五六个错别字,三四个语句不通顺的地方。
信实分析法和六何法,这种官八股,就是逼官员把上奏的奏疏看一下。
何人、何时,代表着朝廷可以随时对奏疏呈奏之事进行复查,一旦发现没做,那朝廷会追责,如此之下,官员自然要对每一篇奏疏都仔细看一遍。
凌云翼、周良寅的《官厂厘革积弊疏》从凌云翼回京后就开始草拟,一直到六月初,才完成了初稿,每一件事都有具体的人去负责。
“准行。”朱翊钧稍微犹豫了下,最终朱批了凌云翼的第二本奏疏,在皇帝看来,凌云翼这本奏疏,唯一有些问题的地方,就是他也在搞恩情叙事。
朱翊钧不反对恩情叙事,封建帝制之下,朱翊钧作为皇帝,除非他下退位诏书,宣布大明亡了,否则这恩情叙事就是必然,这太愚蠢了。
但他也认为过犹不及,凌云翼就做的就有些过分了,比如悬旗挂帜彰圣德,比如圣训每日诵读。
做的过头了,容易引起人的逆反心理,朱翊钧将其中比较过分的恩情叙事,删减了一部分,这篇奏疏立刻变得完美了起来。
万历十八年六月,泰西大帆船晚了足足半个月的时间,才抵达了松江府新港停靠,而这一次,大帆船的规模只有三艘,这三艘货船是十八年来最少的一次,连万历元年,都有五条大帆船。
松江市舶司自然要询问原因,如果费利佩不想跟大明做生意了,大帆船也不要来了,经过反复沟通后,才知道为何出现了这样的问题。
本来从利马港出发的大帆船有五艘,可其中两艘迷航在了大洋之中。
费利佩缺少足够的领航员,启用了一批经验不足的领航员,直接导致了船只的迷航,这也是远征失利带来的影响。
经验丰富的水手死在了远征的途中,大西洋的狂暴风暴,吞没了船只和那些水手。
除了迷航之外,富饶银矿再次发生了土著暴动。
富饶银矿的白银产量大幅度下降,本来年产六百五十万两到八百万两白银的富饶银矿,今年只有二百五十万银,导致大帆船没有足够的白银,换取大明货物。
而且智利硝石矿也被波及,产量减少,让西班牙使者颇为焦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