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一十三章 潮汐论中辩盈亏,阳和门外惩奸佞(3 / 5)

活下去。

张问达一摊手摇头说道:“我之前也不知道是不归路,走着走着,才突然发现已经没了退路。”

不是谁都能看得清楚脚下的路,通向了何方,幡然醒悟时候,其实已经晚了。

“你死罪难逃,但陛下宽仁,会把你的家人流放到金池总督府,你也不必担心老母亲和妻子,这金池缺人缺的厉害。”王崇古站了起来,结束了这次的审问。

“大小金池,真的有金矿,我听说那边还有良田万顷,可是真的?”张问达还是问出了自己关切的问题。有田,人才能好好活,毕竟金子不能充饥。

王崇古摇头说道:“良田万顷?不不不,是良田百万顷。”

“如此,那就谢过王次辅了。”张问达听闻此言,才郑重的拜了下,送别了王崇古。

王崇古和张问达在牢狱之中的问答,很快就呈送到了御前,朱翊钧看完了整本案卷,面色变了变,重重的叹了口气。

“陛下,这张问达看起来确实有几分才华,但决计不可宽宥,否则这吏治必然崩坏。”冯保看陛下的神情,就知道陛下在可惜张问达的才华。

“不是,朕没打算宽宥他,他都偷到朕这里了,朕要是宽宥他,日后都得偷到朕这里,死罪不赦。”朱翊钧十分明确的回答了冯保的顾虑,可惜归可惜,但张问达该死是真的该死。

朱翊钧对于杀人二字,从未手软过。

“朕就是想起了刘汉儒,就是那个把三都澳私市经营的堪比月港市舶司的刘汉儒,可惜了。”朱翊钧又想起了刘汉儒来,这个循吏,不走捷径,现在也能是一方干臣了。

王崇古就宁波三府官厂审讯了张问达,在审问之前,这三个官厂已经完成了收回。

这次问答,包括了很多方面,信息量很大,朱翊钧又重新审视了一遍,做好了抄录。

要允许官厂关门,否则旱涝保收,惰性会毁了所有的官厂,必须要倒逼官厂自我革故鼎新,穷则变,不穷途末路,人是不会变的;

经济上行和下行衡量标准为利息的高低;利息是标准,不是经济潮汐的根本原因,造成这种潮汐的根本原因是分配不公,总需求跟不上总供应;

不破不立,不破产无法迎来下一次的繁荣,应跳未跳、应死未死之人满坑满谷,会阻碍生产力的发展,在大破大立的时候,需要有人承担历史责任,送他们上路;

官民联营模式的初步探索,张问达和自己的女婿曹学成,累积了一些经验,可以看作是探路先锋,积累更多的经验,可以让朝廷在经济潮汐之中,保全自己。

这也算是张问达的临死谏言了。

万历十七年八月十八日,杭州府万人空巷,大明皇帝在阳和门罗木营外,摆好了公审的大刑台,让杭州万民参与此次的公审。

内场只有一千个座位,佃流氓力只有一百人,匠人三百,势要豪右、富商巨贾、各地府州县官吏六百人,这一次威罚主要是为了惩戒三府官吏和依靠自己垄断地位,为所欲为的富商巨贾。

阳和门上旌旗招展,鼓声、号角声震天响,团龙旗在风中翻卷着,缇骑们甲胄鲜明的维持着整个公审现场的秩序,一切都有条不紊。

被杀的428人,人人都背着人命官司,手上沾满了百姓的血,哪怕是最干净的张问达,他也逼着苏氏一银贱卖了顺源织造坊。

苏氏收下了朝廷的赔偿,但是不敢再碰织造坊了,苏氏怕死,织造坊利润再高,他们也不敢碰了。

“皇兄,当初臣弟胡作非为之举,现如今,摆出如此的阵仗,反而成为了大案要案审判的必然流程,是不是有些不妥?”朱翊镠也参与了这次的公审,他真的是有些坐立不安了。

公审这个制度,是他胡作非为搞出来的,当初他就是想让士大夫丢人现眼。

现在居然成为了大明律法清明、法治建设的重要工具!

这让朱翊镠有些惶恐,甚至有些畏惧,他怕自己的胡闹,把大明带到沟里去。

朱翊钧笑着说道:“没有不妥,你是胡闹,但朕不胡闹,九卿共议也不是胡闹,这是经过廷议的决策,是为了让修出来的大明会典,有用武之地。”

“镠儿,你记住了,无论到了哪里,人无信则不立,做人如此,治国也是如此,这大明会典既然修出来了,是让人遵守的,无论是万民,还是官吏,都要以此为纲常。”

“公审,就是大明会典徙木立信的那根木头。”

万历维新是大明全面浴火重生的变法,绝非小打小闹,大明正在由小农经济向商品经济蜕变,过去完全的人治,会造成律法的不公,是无法适应商品经济的。

国朝治理也要革故鼎新,尤其是律法上,要制度化、程序化、法制化,而要实现依法治国,要经历四个阶段,有法可依、有法必依、执法必严、违法必究。

这四个过程是循序渐进,相辅相成的,也不是一成不变的。

对于大明而言,修大明会典,并且根据实践不断修改会典,就是有法可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