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情愿他得不到这份荣耀。
圣人深深望向他,那一刻岁月终是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迹,风刀霜剑的刻痕积累成沉稳,消磨年轻“因为道门十万分,你最肖我。”
陆亭起身离席行礼,额头紧紧抵在冰雪上,化了一额头的雪水“师尊谬赞,不敢当。”
他声音听起来尚且平稳,心里所想却大逆不道。
他不肖他师尊,陆亭静静想着。
因为他连看别人血流成河,看天下动荡都看不得,更遑论是做执棋人。
圣人复笑,眼眸温和,搭了陆亭一把,广袖扫过他额上的雪水“你我师徒不似旁人,不用拘礼。”
“你是最肖我年轻时。”
像他年轻时脾气还没那么好,想杀人当场就血溅五步,不会阴谋算计,也不会祸及苍生的时候。
像他尚且愿意悖世而行的时候。
天榜试散时,亦是和开时一样的排场,九九八十一记钟声,四方齐鸣,响彻云霄。
钟声尽后,若是登塔遥遥而望,便会见满城衣冠如水,鬓影如云,灵兽遁光如流星绵延不绝。
天榜试过后,还有仙台宴,与充满厮杀气息的比试不同,仙台宴的名字一听就十分寻欢享乐,事实上也的确十分寻欢享乐,为年轻人结交志趣相投的好友而设。
因此各方人马仍停留在仙台城,未曾散去。
“顾盏”
宿饮月试探性唤顾盏的名字。
从见完道门圣人以后,顾盏的状态简直肉眼可见地不对劲。
像他这样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本不该出现这种状况。
顾盏没应他。
不等宿饮月叫第二声,他的手腕便被顾盏一把抓住。
顾盏一贯是外表冷,内里更冷,兼之披着彬彬有礼的皮,见人恨不得先离个三尺远,更别说是逾矩的亲密。
偏偏此番,顾盏不似在握他的手腕,倒像独狼荒兽叼住自己不容觊觎的猎物,用力得富有侵犯性。
这也是他的本性。
他本是从北域那等险恶残酷得几乎只剩下兽性的地方厮杀出来的人,若以兽论,也该是里头最令人望而生畏的王。
顾盏所想仍是见到道门圣人的那一刻。
如果问顾盏对多年前顾家灭门的夜晚有什么记忆的话,那一定是数不尽烧不完的血与火,还有他父亲临死时挣扎向他递过来的,带有仇人气息的那张符纸。
昔日威风凛凛的顾家家主修为尽去,生机全失,成为瘫在地上说话都费劲的老人,独独眼睛有神得出奇,嘶哑道“手刃此人,永世不忘。”
顾盏跪在他面前,便也咽下自己所有的仇恨与哽咽,将恨意淬炼成最利,最见血封喉的刀,一字一字地道“手刃此人,永世不忘。”
之后北域的近百年,顾盏未有一日敢忘此誓,敢忘此气息。
直到他到仙台上,见到了道家的圣人。
真凶浮出水面,所有的疑惑迎刃而解。
真凶落马,对顾盏原是好事。
至于顾家
过去近百年,有哪天他不是在顾家血仇的反复煎熬中度过的早该习惯才是。
这次不一样。
直到握住宿饮月手腕的时候,顾盏方真正落下一颗心。
很纤细的骨骼,一掌松松握住还能留下太多余量,只要稍一用力,就能将其彻底摧折。
但意味却要重太多。
他握住了他的那轮明月,驱散他过去的血光与仇恨。
宿饮月抽了抽手,发现挣不开。
他冷静地放弃继续挣扎这个打算,免得光天化日之下扭扭打打,太不成体统“顾盏,你究竟想干什么”
他眼角由于怒意不可避免地晕了一层薄红,将眼眸里淌出的水光艳色衬托到十分,光华动人,神情却是清凌凌的,如高山远雪。
顾盏五指渐松,凭着意志压下心里所有暴躁肆虐的冲动,又是平时那副冰冷有礼的壳子“我想去杀一个人。”
宿饮月“”
这回复实在太南辕北辙,南辕北辙得让他被冒犯的怒火都消去了一半。
顾盏补充道“那个人是道门的圣人。”
宿饮月“”
这消息实在太过惊人,惊人得他被冒犯的另一半怒火也随之消去。
他问道“怎么回事”
顾盏无意瞒他,简要和他说了一下缘由。
其中很多事情,譬如道门圣人的动机,顾家被灭的经过,顾盏自己亦不清楚,多年调查只能含糊得个大概,索性将其略过不提。
宿饮月这下的怒火是彻底被打消了。
他没有劝顾盏冷静行事,也没呵斥顾盏痴心妄想,只问道“有把握吗”
顾盏实话实说“有,不算太多。”
宿饮月“”
可以,够莽,不愧是你。
“但我怕我若是再不动手,只怕没机会。”
顾盏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