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青鱼同意。
陶青鱼张了张嘴。
他想说不卖,卖了家里人又要饿肚子了。
可是说不出来。
不卖,爹怎么办。
他要吊住命,那药好生贵。
陶青鱼从来没觉得日子这么难。
为了过这日子,他只能如傀儡般被线束缚着,僵硬点头。
只那一夜,陶家生活天翻地覆。爷上白发多了一半。
腊月二十八。
前阵儿下的雪化了,又出了几日太阳,可陶青鱼还是觉得冷得厉害,连往日暖和的手脚都暖不起来。
他今日要去卖鱼塘,顺带给家里人抓药。
米缸也空了,要买些米。
念着这些
,陶青鱼向着县里走去。听说县里钱庄可以压田产贷银子,以后还了钱还能赎回来。
走了没多久,差不多要出自家跟前的这条小路。忽然就见苍茫天色间,一抹红逐渐走进。
陶青鱼下意识避开眼不去看,脚步匆匆。
没曾想,那穿着红色衣服的人却在草垛边将他拦住。
她是笑着的,人上了年岁,面容和蔼。她穿的是体面的棉衣,头发收拾得很整齐。
她叫他鱼哥儿,可自己不认识她。
陶青鱼垂眸不看她,道“您有事以后说,我忙。”
“我这也着急。”老妇人拉住他,“不耽搁你事儿,我几下说完。”
“方家可知道,人方夫子托我上门说亲。”
陶青鱼这才看她,只不过双眼无神。
老妇人知他家情况,想着那小子交代的话,面上还是笑“方家就他一人。他又是书院夫子,你嫁去没公婆伺候,也举人相公争面子”
陶青鱼舔了舔干涩的唇。“面子值几个钱”
老妇人面上笑得和蔼。
却对哥儿心有怜悯,心里暗骂那小子这出的什么馊主意
“十两银子。”
陶青鱼摇摇头,绕过她。
两辈子了,他从没见过天上掉馅饼儿。只见过下刀子。刀得他一家人活命艰难。
老妇人于心不忍。
不过见他走,也只能追上去。“哥儿看一百两如何”
陶青鱼脚上像被绑了铁坨,坠得停下。
一百两。
这个世道,都可以买一家子的命了。
他转身,又抬手,笑却不达眼底“一百两确实好。那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是谁请来看他家笑话的,他给他看。不求一百两,但求惹人笑了别再来招惹他。
他没空折腾。
一百两说得容易,可宝瓶村里没一户人家能拿得出来。当是废纸,怎能随随便便
随随便便放在了他掌心。
他猛地抬头,年轻夫子的指温透过银钱传入掌心。烫得他心上一颤。
方问黎一袭长衫,外套着毛领大氅。眼如墨,发高束,薄唇轻翘静望着他。
君子如玉,儒雅温润。
山村寂静,冬日寒凉。忽然之间,恍惚唯有眼前一抹艳色。
他轻哄道“交钱了,小鱼老板可交人”
陶青鱼怔愣。
方问黎注意着隔着银票交叠的手,也没有移开。
他问“没想到是我”
陶青鱼笑笑,可神情又是苦的。他收回手无力垂在身侧。“方夫子别开玩笑,我开不起的。”
“不开玩笑。”
“生意人要诚信为本。我按你说的先交钱了,小鱼老板可交人”方问黎矮身紧盯着人问。
“我不要。”
陶青鱼提步就走。
而身后,那和蔼妇人看着他俩。目光渐渐柔和。
方问黎随着他一起走。看他单薄的衣服又脱了大氅给他披上。
“我能帮你。”
陶青鱼停下,杏眼望着他。一张脸被兔毛托着,瘦得双颊都凹陷了。
“为什么”他眼里是真切的疑惑。
方问黎自嘲一笑,道“也是帮我自己。”
陶青鱼还是摇头。
他自认他俩的交集就是卖鱼。他们是客人与摊主,是书院夫子与卖鱼郎。
他不会自作多情地以为他俩关系已经到了能互相帮忙的地步,也不觉得自己有能耐帮他。
“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方问黎慢慢挺直身子,定定注视着离他越来越远的人。
他忽然笑了一声,笑意却不达眼底。
到底还是要这样做。
他道“你想去钱庄卖鱼塘我问了,还是按照原来薄田的价钱才能卖,最多十两。”
“若是贷,也只能贷抵押的三倍。三十两。”
陶青鱼忽然想笑。
却没曾想唇上伤口又裂开,血溢了出来。
他背对着人喃喃“少一点也是一点。”
“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