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轻轻响起“你不必担心,我会误解你的好意。”
他一圈圈解开手臂上的绷带,感觉情绪也似同样纠缠,低垂了眉眼,继续道“从前我是有过痴念。但如今已经想明白了,你就算心软,不肯对我下杀手、愿意救我性命,皆是因为你天性善良,我不会再敢痴望些别的什么。”
唔
阿渺埋在膝上的眼睛眨了眨,怔住。
天性善良
他是在讥讽她吗
她忍不住抬头转身看了陆澂一眼,却见他上衫尽除、赤身湿发,心头一跳,仓皇转回头去,没好气地问
“你什么意思谁心软善良了”
陆澂垂目绕着腕间的绷带,“那日听你说起刺杀我表兄的经过我才知道,你原本是可以直接取他性命的。就像那时对我一样。”
他手中动作缓了缓,视线落在光影摇曳的虚无之处。
“所以我想明白了,你没杀我,并不是因为我有什么不一样,而是你原本就心地善良,否则,那晚你也不会冒着被擒的风险、为哲成运功疗伤,不是吗”
阿渺身形僵硬,欲言又止,感觉自己陷入了一种两难境地,既不想承认对方的看法,又不能开口否认,不然岂不是等同于说他对自己而言、确实有什么不一样
她翕合了几下嘴唇,好半天,凶巴巴地挤出一句
“你既然知道自己没什么不一样,干嘛砍自己手干嘛跟着我跳海天底下哪儿有你这么疯的人”
陆澂抬起眼,望向面朝石壁的女孩背影
“我本就不是心狠之人,哪怕只为小时候的情分,也不能眼睁睁看你死在面前、而无所作为。再说,你的祖母是我的姑祖母,你与我和王迴,皆是从表兄妹,终归又与旁人不同。”
阿渺在心里反复琢磨着,总觉得这话里的逻辑听上去有些怪怪的,可若真要她出言反驳,又好像说什么都是错。
她纠结了半晌,声音低微了几分
“照你这么说,我们突然间就成了亲戚朋友了从前发生过的那么多事都能装作没发生过我伤了你父亲,杀了你姐夫,还还有其他那些,你说得像能一笔勾销似的哪儿有那么容易”
“不然你想怎样”
陆澂柔软低沉的嗓音,萦入淅沥的雨声,有种潮湿的感觉“不然,我们现在再去跳一次海把父辈的仇、我们的恨都了结了”
阿渺愣了愣,继而啼笑皆非,咬唇不语。
轰轰的雷声不断回响在洞内,洞口的雨帘哗哗如瀑,而她的心里,却难得地觉得安宁了下来。
“你很恨我吗”
她抬起眼,看着石壁上的人影,轻声问道。
陆澂沉默了会儿。
“若说一点儿没恨过,你信吗”
他顿了片刻,又道“但我也能理解,人为了达到目的,有时候难免不择手段,说些违心话欺骗别人这种事,我也不是没对你做过。”
“你骗过我”
阿渺下意识地提高了声,很想问“你骗了我什么”,可又觉得显得太在意,窜出一半的话慢慢咽了回去
“那你的意思是,你现在不恨我了”
陆澂摇了摇头。
他望向阿渺的背影,堵塞在胸腔中的疑问轻声问出
“你呢恨我吗”
阿渺盯着石壁,没有立即说话。
她恨过他吗
因为他的姓氏、他的家族
可其实她心里清楚,那些父辈的罪恶,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若是罪名要通过血缘来继承,那她自己,不也是十恶不赦吗
若身为儿子、就必须要担负起旁人对父亲的仇恨,那思远就合该因为凉州人的刻意拖延而丧命吗
“我只恨”
良久,阿渺缓缓开口道“只恨那些争斗,没法早点结束。”
她顿了顿,长久压至深处的心事脱口而出,“小时候,只知道自己仇恨痛苦,以为只要能报了仇,便能从此释怀快乐,可长大了,才明白这条路走下去能有多艰难、又会牵连多少无辜的人,早知道会是这样,我”
她讪讪收住话头,垂低眼,没再继续。
陆澂握着解下的绷带,在指间轻绕,“我明白。当年为了给我母亲报仇,我还在雁云山的时候,就开始谋局朝争,拉拢过江左的世家、铲除过敌对的势力。后来,为了让豫王坐实罪名,还曾刻意纵容过他麾下将领渎职谋反。若没有这些算计,很多人的命运都会不同。丹阳郡的士兵不会枉死,我表兄也不会千里迢迢地去到北疆、又在那儿遇见了你
所以上回春日宴之后,我便做了决定,将来再与阮氏为敌,务必不要牵连旁人。既然我的本意只是为了给母亲报仇,那为何一定要搅入权势荣耀的争夺我宁可直接一些,哪怕被人说我残害手足、不敬庶母,我都无所谓。”
“不要权势荣耀”
阿渺盯着壁上陆澂的影子,撇嘴笑道“你既然能这么洒脱了,干嘛还要去夺我们的沂州”
“因为我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