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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头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与惶恐,仍是将他整个人慑在原地,一时动弹不得。

失神良久,方才反应过来、四下跪倒一片的宫人是在向自己行礼。

而他站在一片黑压压的人头簇拥之中。

鼻尖血气之浓烈,激得喉口发涩,以至于,费劲努力半晌,竟都没挤出半个字来。

最后,反倒是满脸病容的魏弃半撑起身,向众人沉声道“都下去。”

偌大寝殿中,满满当当的宫人这才鱼贯而出。

不多时,殿中便只剩父子二人。

魏咎站在原地迟疑良久,末了,终是走上前去,在床边跪下。

“为何之前,都不许我来”他问。

用的不是“儿臣”,而是“我”。

魏璟尚且能在宫中自由出入,他身为太子,却在魏弃受伤的第一时间,被一道圣旨关在宫外,非令不得入。若非如此,他不至于到今日才亲眼得见,那刺客留下的伤势、竟已将魏弃伤到这般地步。

“你不是不会死么。”少年的声音压得极低。

手指紧攥袖角,直揪得满是皱痕,却仍止不住那从喉口带来的抖簌,“你受了伤,明明每次都能很快痊愈,为什么,这一次都这么久了我以为你叫我来,是因为”

因为你已经恢复如初;

因为你,还会像从前一样,无论何时,总能在最后一刻,站出来主持大局。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像一个命若残烛、油尽灯枯的垂死之徒,躺在病榻上奄奄一息。

“告诉你。”

魏弃却冷冷道“告诉了你,你便能把我治好么”

他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血气。

便有秾艳国色,曾清冽如星的双眸,此刻,亦因死亡将近而黯淡无辉,满头枯发披散在肩,没了往日光泽。

甚至,不过一身再简单不过的素绸中衣,他那瘦得只剩一身骨架的身子,竟也似撑不起来般垮塌着。

被上、床上、地上,皆是方才挥退宫人却来不及清扫的斑斑血渍。胸口处溃烂的伤口,不断流出脓血,从中衣之下洇出血迹,向外扩散开去。

“”魏咎被他的冷言冷语刺得一愣。

原本几乎涌上天灵的热血,顿时在这句毫不掩饰的嘲讽中冷却,狂跳的心亦落回原处。

他松开已皱到没眼看的袖角,端端正正跪好,低声道“是,儿臣无能。”

“不,”魏弃却打断他,“这一次你做得很好。”

你做得很好。

魏咎已经忘记,自己上一次从魏弃嘴里听到类似的夸奖是什么时候。

记忆中,他似乎总是对自己吝于辞色、要求近乎严苛尤其是在四年前,地宫中的“尸首”被盗后,他便再没有对自己露出过笑容。

身为一国之君,却一心沉溺于杀伐征战,转头,又只会把那些麻烦的公主女眷、厌烦的世家交际、唠叨不停的学士太傅,不管不顾地推给尚且年幼的自己。

为此,他五岁时,已经拥有几十名“姬妾”;

他不得不独自面对那些勾心斗角的世家,应付一大堆永远有说不完大道理的腐儒老学究们,在其中权衡利弊,纵横捭阖。可饶是如此,他也从没有从魏弃嘴里、听到哪怕一句夸奖。

魏咎眼中写满不知所措的茫然。

回过神来,几乎下意识地问“什么”

“来日,哪怕我不在。”魏弃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只随手揩去唇边溢出的血丝,淡淡道有陈缙帮你,你也不至于被那些世家的老东西们玩弄于鼓掌之间。到最后,只能做他们的提线木偶。”

魏咎“”

说了这么多,敢情还是怕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总算听明白了魏弃的言外之意,又被人当头泼了一泼冷水,魏咎顿时表情微凝。

忍不住双拳紧攥,赌气道“儿臣虽年幼,到底养在父皇膝下,承蒙太傅教导,不至于辱没门楣。”

“年幼。”

魏弃闻言,目光定定落在眼前那张尚显稚嫩的面庞上。

许久,却当真轻叹道“可惜,的确,”他说,“你到底太过年幼。”

纵有远超常人的心智与慧根,拘于年幼弱小的身躯之中,仍难免被人轻视。

纵然了解你的人敬你畏你,那些远在千里之外、虎视眈眈的敌人,却只会将你视为轻易便可吞噬的饵食。

若是,还有更多的时间

“”

魏弃忽的眉头紧蹙。

手指连点胸口几处大穴,试图封住体内狂躁游走的气息,却仍难挡五脏血气翻涌。一口腥涩几乎瞬间涌到喉头。

魏咎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何事,只听耳边一声痛苦至极的闷哼。

魏弃竟在他眼前、躬身伏在床边以一个孱弱到难以想象的姿态,背脊佝偻着,手指紧攥床沿,喷出一口黑血。

血点溅到他腿边,瞬间染作暗红墨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