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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

只可惜,这座巢穴仍是太过脆弱。在华丽巍峨的宫宇簇拥中,它格格不入,注定无法长久。

亦逃不开,这风雪倾塌、满目疮痍的结局。

沉沉满面是血,咳嗽不止,却忽的笑起来。

朦胧间,似有人将她歪斜的身躯扶起。

她听见了他的声音。

“是谁,”他说,“是谁。”

是谁把你害成这副模样。

谢沉沉,告诉我,是谁让你

这样痛苦。

他的手颤得厉害,声音却冷得好似结冰。

手指揩过她脸上依稀温热的血,他固执地要把那血迹擦拭干净。可血越流越多,越擦越多。他的手终于还是停住,只虚虚按在她的面颊上,欲触而不敢触,手指僵直着。

沉沉没有回答他。

一口气在喉口,撑到现在,终于还是渐散去。

她靠在他怀中,平静地望向窗外,日落西斜。

许久,面上却渐浮现一丝微笑,低声道“殿下,朝华宫,困了您许多年外头的世界实在很好,又何必自己给自己,造一座囚笼呢”

如最初相遇时般,她唤他一声“殿下”。

魏弃不答,只伸出双臂、紧拥住她。

力气用得太狠,竟箍得她骨头生疼。

只可惜,她已没有力气、像从前那般笑着将人推开,再嗔怪他手上没轻没重了。

瘦得冒尖的脸上,那双一贯灵泛清棱的、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逐渐失了神采。

只剩一层皮包着骨头的细手腕,还戴着不知何时被梨云套上的那只竹节镯,此刻,亦渐渐地宽盈,要掉不掉地坠在虎口处。

殿下啊。

她心口轻轻地呢喃。

姑娘,您可知,九殿下如今、便吊在那太极殿外,受风吹雨打,日晒雨淋您当他是为赎罪么他是为了请罪。他被您困在这深宫中,心甘情愿,做一世废人。

今日这杯酒,喝下去,其实既是成全殿下,也是成全了姑娘自己。

如若不然,姑娘您,便是亲手累得殿下至此的罪人,此后余生难道,姑娘当真以为,殿下能甘心与您在这冷宫之中空守一生么怕是日子一长,便生怨怼吧。若您不喝您自然有选择的权力,您大可大喊大叫,将外头的人召进来,但若您这么做了

您别这么看着我,我这张脸没什么好看的。您只要知道,您不喝,那这杯酒,下一回,便会喂到小皇孙的嘴里。姑娘,您的命贵重,小皇孙的命亦贵重,可深宫之中,如我这般的贱命,却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您可想好了

她端起那杯酒时,手指甚至没有丝毫的颤抖。

只是定定地望着那送酒来的小太监的脸,许久,一行清泪倏然自眼眶滚落可她分明不是在哭自己的命啊。

她知道,早就知道,从朝华宫外布下“天罗地网”的那一日,她便知道,魏弃尚且如此,自己的下场,恐怕也不会太好。

她只是看到眼前来送自己这一程的人,忽想起了一些旧事,一些旧人。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这世上,人欠人,人害人,人救人,恩情还是怨恨,都有要还的一日。

临到头时,她终究还清了一笔“欠债”。

所以她说三十二,你哥哥死前,来替我报了一回信。

我承了这份情,如今,既然横竖都要一死,不如,便还了这份情给你吧。

十月怀胎,尝尽艰辛。

一朝梦碎,魂断殿庭。

她已然明白,自己活一日,这执念便断不开。而她能做的,或许,便只有亲手斩断这份不该有的牵挂,斩断那条束缚风筝的线。

他不愿要他们的孩子,却甘心为她困在深宫,永世不出。

那一刻她便知道,两个相依偎的少年,终于走在了命运的两端。

她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无论她做什么选择,都无法改变她已然是他身上累赘的事实。若没有她,以他的本事,何愁不能天高海阔,远走高飞

纵然他愿守她终老宫廷,愿意放弃外头的大好河山,但,她不愿意。

她不愿意,也不忍心。

“我死后殿下,别再折磨自己,”沉沉最后说,“也别再折磨我了,万不能,万不能像一样,把我装在黑漆漆的盒子里,我怕黑,不喜欢那黑盒子”

魏弃沉默不语。

她便又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更不要把我埋到地里受虫咬,一把火把我烧了吧。”

那声音低下去。

到最后,几乎细不可闻了。

“若有来生,”她说,“还是,叫我做个,普普通通的女子,嫁个,普普通通的丈夫殿下,这一生”

梨云带着陆德生飞奔回宫时,一路仍喊着“姑娘”。

顾不得周围人的侧目与鄙夷神色,她只跌撞着跑进主殿,又笑又哭,一迭声说着“姑娘、姑娘,我把陆医士带回来了,姑娘”

有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