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夜色渐深,等了许久,也不见郗隐从御医署回来。
洛溦连守了几日几夜,疲乏难抑,靠在榻沿上,不知不觉地打起盹来。
迷迷糊糊间,又想到了景辰。
也不知他如今卧病在床,是谁人照料,谁人关心
倘若伤他的贼首真是那人
那自己
洛溦脑中一片混沌,眼角又不觉溢出了泪珠,毫无知觉地莹莹挂着。
恍惚间,感觉像是被人捏住了手指,一根接一根的,慢慢掰了开。
她昏沉地睁开眼。
撞进眼帘的,是一片素白重锦的衣料。
她的神思陡然绷紧,仿佛一下子清醒过来,盯着衣料上细密的织纹,怔忡刹那,又忙重新闭上眼。
沈逍坐在榻沿上,慢慢分开了洛溦与鲁王交握着手,垂低眸,凝视着趴躺在自己腿边的女孩。
女孩像是还在熟睡,可呼吸却变得微微急促。
他伸出手,抚过她眼角泪痕,又缓缓移向她的脖颈,指尖摩挲在她剧烈跳动的颈脉上。
郗隐忙着救鲁王,扶荧身上的药力散了,醒了,他便也自然知晓了她到底骗走了怎样的消息。
不但骗走了消息,还千里迢迢地送进京,送到那人的手里,让他们苦心筹谋数年的计划功亏一篑。
沈逍凝视着女孩越来越颤抖的睫毛,低声开口
“知道怕了”
第98章
洛溦的呼吸,顿了顿。
继而心底情绪滚涌。
她是害怕,怕到回京都快十日了,都还不敢回玄天宫。
从知道他是卫延的那一刻起,从慢慢串联起过往种种、在心里有了隐秘猜测的一瞬起,她就那么害怕地再见到他。
如今再想到景辰,那种害怕与畏惧里又添杂了某种更强烈的情绪。
她缓缓抬手,摁住沈逍抚在自己颈间的手指,继而一点点扬起睫毛,看向他。
玉琢般的下颌,寒潭似的墨眸。
她一直,都知道他长得好看。
却从不知,他竟也能用这样凝濯纠结的目光,这般一瞬不瞬地注视着自己。
从前他看她,好像都是一晃即敛的。
偶尔与她视线相触,也总让她觉得带着些嫌恶似的随即冷冷移开。
她根本,不敢想。
如今,更不愿去想。
他跟那个午夜带自己上屋顶、任她在怀里痛哭流涕的男子,会是同一个人。
若不是同样身中赤灭,若不是扶荧竟会知晓周旌略的计划,若不是渭山行宫里的那个故事
她根本,就不敢去想。
洛溦一语不发地回视着沈逍,良久,微颤着启唇,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曲江宴后的马车里,我曾对太史令说,若我犯了错,太史令怎么罚我都行,但,请一定不要伤害景辰。”
沈逍也依旧垂眸凝着她,眸色阒幽,被她摁住的手指一点点用力,反转,继而交错滑进了她的指间,紧紧扣住。
语气漠然,不带温度,也无所退让
“不然呢”
帘帷外,传来张贵妃的声音,像是刚在殿外碰到了郗隐,正一面走,一面询问着豫王的病情。
郗隐似被她问得有些烦,道“耐心等着便是,哪有什么药是立竿见影的”
宫人上前向张贵妃行礼,禀道“娘娘,太史令来看鲁王殿下。”
鲁王遇刺得蹊跷,张贵妃唯恐次子再遭毒手,令人将华英殿守得死死的,一应药剂全要经宫侍尝过才肯喂给鲁王。
换作旁人来访,必是少不了要先通传禀报,然沈逍地位不同一般,此时张贵妃亦不敢怠慢,看了眼帘帷,问宫人
“太史令在里面”
帘帷后,洛溦试图挣开被沈逍扣握住的手。
张贵妃示意宫人撩起帘,走了进来。
洛溦手中扭搅的动作停住,微垂了眼。
这些时日,张贵妃因为洛溦与齐王的那些传闻,私下看她的眼神都带着挑剔戒备,若不是还需用她照顾鲁王,早不知甩了多少脸色。而洛溦自己也断不想让贵妃看自己拉拉扯扯的笑话。
张贵妃对着沈逍,极为客气,视线在两人相握的手上停留一瞬,半点情绪也没敢露,微笑寒暄道
“听说太史令前些日子去蒲州核查堪舆纪录了,是刚回京吗”
沈逍“嗯”了声,站起身来
“回京听说鲁王遇刺,便来看看,顺便带宋监副回玄天宫。”
他语气一如既往的淡然疏漠,指间仍旧扣着洛溦的手,拉了她,朝往外走去。
洛溦哪里肯跟他走。
可硬要当着这里这么多人的面挣扎反抗,又委实太过难堪。
出了帘帷,抬眼瞧见郗隐,犹如看到救星,忙禀道
“郗隐先生,刚才鲁王殿下醒了一下,还认出了我。”
转向沈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