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牵了下唇角,抬起眼,“或许,我既能是你的表哥,也能是你的亲哥哥。”
长乐满脸不可思议,蠕动了一下嘴唇,可对上沈逍视线的刹那,又不禁浑身僵硬的一动无法动。
她很少见沈逍笑。
或者说,她几乎从不记得见他笑过。
她一向就最是迷恋他身上那种冷淡的气质,虽然有些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却也因此难以企及,令她越发地想要得到
然而此时此刻,他对她笑了,可眼神锋利阴霾,似戾似嘲,如同看蠢货一般地看着她,语气却依旧不疾不徐
“不然为什么,圣上不肯让你嫁给我”
长乐瞪着沈逍,攥着他的手越收越紧,像是想以此抵挡些什么。
是的,她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一向疼爱自己的父皇,无论如何不肯让她嫁给沈逍。
大乾除了突厥,再无外敌,就算和亲也不需要她这样身份尊贵的嫡公主,也更不需要用她去联姻世家。
若是因为冥默先生的那道天命,她也曾在父皇面前保证过,愿意让宋洛溦以平妻的身份入府,不会伤她性命。反正将来内院都是自己作主,有的是法子让她活得比死了还难受
可父皇,依旧不同意。
还有皇祖母
祖母无非就是想要表哥娶王家女儿,她萧长乐身上也流着王家的血,为什么就是不可以呢
还有,还有沈逍的父亲沈国公
明明那样尊贵的身份,却偏偏躲去深山皇陵修道,十多年不肯回长安
长乐突然觉得自己快要透不过气来。
她促着气,摇头道“表哥你你不要再胡说了”
她的头,都快炸裂了
沈逍将长乐攥着自己的手掰开,重新捋平绷带,一圈圈在伤处缠好,继续发问
“你知道,王皇后是怎么死的吗”
长乐听他提到自己的母后,意识清明一瞬,抬手捏住胸前衣襟,竭力平顺气息
“母后母后她是病死的啊”
沈逍面无表情地系完绷带,在长乐耳边缓缓低语一句,随即起身,走去了净手的盥盘前。
长乐仿佛被雷电击中,彻底崩塌,人凝固在原处,瞪大的双眼,几乎要夺眶而出。
“不是的”
她喃喃道,“不是的,你骗我”
她生在皇室,纵然骄横任性,却并非对皇家的腌臜肮脏一无所知。
然而沈逍刚刚的话,委实超过了她能承受的范围
长乐脑海里翻搅闪过无数飞驰的画面,那些曾经无解的疑惑,在这一刻仿佛豁然明亮起来,却也在同一瞬间,裂断了她所有的理智与神志。
她捂住头,发出一阵濒死般的凄声惨叫,紧接着挣扎着从榻上起身,似乎想要逃离这里的一切,却忘了脚上的伤,人从榻沿上翻滚落下,头重重撞到案脚,顿时瘫软在了地上。
盥盘前,沈逍沉静地洗着手,恍若未闻。
指间的药膏,在水中渐渐剥离,荡漾出血一般的红垢。
或许,是他高估了长乐的承受力。
不是每个女孩,都能像那人一样,胆子大的要命,永远挂着笑,成日抱着一摞错书斗志昂扬地在观星殿里窜来窜去。
那个人,若在此处,至少是不会哭的。
他好像,都从来没见她哭过。
小时候割开了手,鲜血汩汩的流,还依旧扑闪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殷殷地望着他
又也许,他曾在梦里见过她哭。
那双明亮而殷切的眼睛,在梦里变得氤氲湿润,濡嫣宛转,哀求涟涟
沈逍取过巾帕,慢慢拭净双手,转过身,从长乐瘫倒的身体旁漠然走过,行至窗前,猛地推开了窗扇。
窗外,大雨淋漓。
风卷着雨水,飘洒而至,落在他的脸上、衣襟上
沈逍阖上眼,沉沉地呼吸了一口气。
再睁眼时,目光幽冷无波,如神瞰世人,万物皆为刍狗。
第28章
洛溦让扶禹帮忙把书抱回了居所,逐一仔细翻查了一遍,确认都没有破损,方才放下心来。
观星殿的古籍,每一本都是前人呕心沥血之作,若出了什么差池,她第一个要悔恨死。
扶禹不放心洛溦腿上的伤,坚持要帮她叫医师
“下楼的时候,宋姑娘分明比我抱着书走得还慢,怎么可能一点儿问题都没有鄞医师就在后院,宋姑娘就让他瞧上一眼,又不费时间,也免得留下什么病根”
洛溦被扶禹唠叨得头疼,转念想起自己来玄天宫这么久,还没去见过鄞况,想了想
“行吧,我自己去找他瞧瞧。”
鄞况是郗隐的徒弟,也是个怪人,洛溦可不敢差遣他。
她跟着扶禹下了璇玑阁,沿回廊去了后院。
鄞况的药房很大,两进两出的院落,厅室库房厨房五脏俱全,后面还接着一个专门晾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