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菱形的玫瑰窗照射进来,教堂被割裂出了炫目的色彩。
明晃晃的,像是打翻在地的颜料盘,偏偏有着剔透的色彩,美的恍若一场旧梦。
三层高的教堂很寂静,寂静到仿佛没有一个人。
精致的壁画和雕刻,冷漠地俯视着可怜的芸芸众生。
所有的精雕细刻,靠近看,透露出的不过是尖酸刻薄。
夏让尘坐在长凳上。
他的手脚突然变得很小,脚触不到地面,在虚空中微微晃着。
一块鲜红的光折射在他摊开的掌心。
触手冰冷。
他的身边还坐了几个小孩,和他一般的正襟危坐,是熟悉的面孔,这些人以后很长大,和他一起组成103部队,然后走散在某个冬日。
起码,现在他们坐在一起。
就像永远不会分开一样。
高台上,神父低下头,他的头发上落满了雪,白茫茫的一片。
他用枯瘦的手指捻开圣经的一页。
“耶稣对信徒说我们的朋友拉撒路沉睡了,但我还是要去,我可以将他从沉睡中唤醒。”
神父念出这句话,声音久久在教堂中回荡,苍老而空洞。
夏让尘这才发现,圣台上躺着一个人。
他死去了,白布覆盖在他的身上,没有丝毫的呼吸。
上帝夺走了他的生命。
但是他没有被安放在黑色的棺椁里,他干干净净躺在白色的圣台上,仿佛神父的下一句话就能唤醒他。
神父将十字架放在他心口的位置,闭着眼睛画了个十字。
“信徒们看看彼此,有些人还面带微笑,因为他们不懂耶稣用的是比喻。主啊,他如果睡觉了,那病情应该还好。”
神父转过身,他背对着众人,唯独向着一个人。
那是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
往日的雕塑在光线的照射下显现出了柔滑的光泽。
那不是大理石特有的冷硬,而是独属于人体的圣洁。
那个人里面不着寸缕,只有一件白色的大衣拢在他的身上,遮住了世俗关注的那些部位。
他低着头,柔顺的黑发垂下来,在光下隐隐有流动的感觉。
露在外面的那节皮肤惨白到瘆人,和手腕上死死被钉住留下的血色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
他活着,血从他的口腔里滑出来。
生命正在流逝。
他正在走向上帝。
夏让尘认不出他,只是目光落在他白色的大衣上,有一种挥之不去的,熟悉的感觉。
他是谁
小夏让尘握住那抹红色折射的手轻颤了一下。
他想不起他是谁。
明明脑海中无数次和自己强调这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偏偏心又这么疼。
像是活生生被人剜走了一块。
冷风灌进去,空落落的。
“因此,耶稣更明白地告诉信徒拉撒路已经死了不过,我们一起去找他吧。”
神父转过身。
原本灰色的瞳孔淡去了色泽,只剩下眼白。
不知道是谁发出了第一声尖叫,整个教堂响起了纷乱的脚步声和哭嚎声,仿佛转瞬从天堂坠入了地狱。
很吵。
“我不喜欢这个故事。”有人握住了他的手,温热的手感是如此的真实,“我们走吧。”
夏让尘转过头。
沈深看着他,一双大大的眼睛一如记忆中一样让他感到熟悉。
别人不知道,沈深不喜欢棒棒糖,却想着藏起一根给夏让尘。
夏让尘其实也不喜欢,只是对上沈深亮晶晶的眼睛,总是不忍心拒绝。
久而久之,就习惯了。
夏让尘摇了摇头。
“想清楚哦,”沈深从长椅上跳下来,和他一起跳下来的还有几个小男孩,“我们都走了,就只有你一个人了。”
夏让尘看着他们,原本想要扬起的唇角一直耷拉着。
“说不定,你以后再也看不见我们了。”
沈深在威胁他,他惯会用这些威胁人的小手段。
就连他身边的梁放也说“是啊,你不怕吗”
夏让尘依旧待在原地,他听见了稚嫩的童声,像是从自己口中发出的。
“怎么会呢”
还有这么长的岁月,好端端的几个人,怎么会突然再也见不到呢
果然,沈深听了他的话,哼了一声转过头,哒哒着就走远了。
夏让尘继续看向前方。
神父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不见了,满教堂的人都不见了。
也许,他们都去找死去的拉撒路了。
夏让尘知道今日的课程已经结束了。
他跳下长椅,却忍不住仰头去看被钉在十字架上的那个人。
他被一个人丢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