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咱们悄悄儿地叫了大夫来看一眼,姐姐觉得可好”
平儿叹气“我何尝不是这么说呢,但你不知道,奶奶平素最怕看大夫,恨不得什么病都自己捱过去,前儿我提了一嘴,她就说我不盼着她好。”
我脑子转了一转,确实没什么办法,只得再扯回贾琏
“这么长久下来,也不见好,着实令人苦恼呀。不如咱们想个法儿叫二爷知道,二爷请了大夫,二奶奶总没话说了吧。”
“二爷”二字出口,平儿便又抬了头,直视着我的眼睛,好像要从中看出什么似的。
“春儿,我只提醒你一次。”
她十分严肃地酝酿一时,方再开了口
“你是个聪明的,前日清儿到底为了什么受罚,你不会不清楚。你我都是陪嫁,但是有些事情,我劝你最好别想。”
我当然清楚,我不想随便嫁人,更不想死。
王熙凤是容不得卧榻之侧有他人酣睡的。哪怕我们是世人眼中合该被男主人收房的陪嫁丫头,她也并不愿我们同贾琏接近。
前日清儿受罚,是为了警示孙姨娘更多一些,还是王熙凤心中吃醋更多一些,谁也不清楚,但平儿显然是倾向后者的。
但是平儿
我看着她光洁的额头上侧毛茸茸的胎发,心中一片柔软的悲伤。
她不是在铲除异己,我知道她是真想让王熙凤高兴,也为了我好。
想至此处就不能再想了,我正色回答
“姐姐放心,我同你一样,只想让二奶奶好的。”
平儿不动声色,只是轻声道
“既是这样,我便放心了。赶在二爷回来的时候,故意露个马脚吧,我也觉得,再拖下去,不太好。”
我本来以为,露马脚其实很容易,难为王熙凤在贾琏面前装得没事人一样。
然而我在贾琏回来的时候故意为王熙凤献上过厚的被子、献上痰盂、献上安神丹,贾琏都浑然不觉。
该死的男人
我跪在外间已经一刻钟了,腿都麻了。
贾琏什么都没发现,王熙凤倒发现了。她趁没人的时候骂了我一通
“二爷面前显到你了”
然后就借口我随手往手帕上别的针差点儿扎到她,遣我来这儿跪着了。
想曹操曹操也会到,贾琏正从外面急匆匆进来,看到我,停下脚步纳罕道
“春儿你跪在这里干嘛,可是气到你奶奶了”
你气到你奶奶我了
我没好气地在心里骂道。
好在王熙凤在里间听到贾琏的声音,就连忙高声遣我出去取东西,也不用跪了。
我用一种在马桶上蹲了半小时再起来后的姿势走了出去,确定自己走到一个王熙凤看不到的地方,靠着墙歇息片刻。
气死我了,没人权的社会,夫妻俩搞情趣,丫鬟遭殃。
我恨不得走一步退两步地去库房取了东西回来。
王熙凤要的东西是一匹银红缎子,想也知道是她为了支开我胡诌的,我慢些走,她没准还觉得我体贴。
我磨蹭了半晌,抱着缎子回到院中,却在正房门口被平儿拦下了。
“姐姐给我派的好活儿”
我用鼻孔向平儿哼道。
平儿爆笑半天,才勉强道“是你的演技不好,我可没派你去拿缎子。”
我懒得理她,抬脚想进房。
“别进去,里面有人”
“谁啊”
就算我很磨蹭,也刚出去没多久,这人来得倒挺快。
“是太医,刚给老祖宗把完脉,就被二爷请来这里看看。”
我稀奇道“二爷看出来二奶奶身上不舒服了看来刚才我演的戏也不是完全没作用。”
平儿无情地反驳“那你怕是想多了。是我刚才在院子里,瞧着二爷过来,把一大包药洒了。”
我觉得自己真是多嘴,还不如不问呢。
片刻,却见一个长胡子老头儿春风得意地从房中出来了,手上还捏着一个小袋子。
看那袋子的垂坠感,里面估计装了不少银子。
他后面跟着满脸喜色的贾琏。
我只纳罕,怎么看病看得这么高兴呢
贾琏看见我,准确地说是看见我手中的缎子,笑容满面道
“正好,给你二奶奶裁点新衣服。”
我低了头回说“回二爷,旧俗正月里不能动针线。”
贾琏随口接道“那你刚才怎么还要拿针扎你二奶奶呢”
因为二奶奶在瞎说呗。
贾琏并没细想,自己岔开话题
“算了算了,都去给你们二奶奶道喜吧”
旁边的平儿老早就喜笑颜开了,只是听了贾琏的话,才确认了自己的想法,深深一福道
“先给二爷道喜,恭喜二爷二奶奶喜得贵子”
我学着平儿的话也拜过,心中仍是一片混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