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诉霜听到他话里的决绝,定住了脚步,仍忍不住转头去看。
宋观穹就站在满地碎瓷前。
夏诉霜立刻浮起不好的预感,若是阿霁跪下去,膝盖就废了。
阿霁不能变成一个废人
可他撩开衣摆,没有一刻犹豫地跪了下去。
夏诉霜的手比脑子更快,寒丝扯过一旁的脚踏,拖到宋观穹膝下。
“嘭”的一声,是木踏板开裂的声音,宋观穹到底没有跪在碎瓷中,保住了两条腿。
但听声音,伤得不轻。
夏诉霜松了一口气,继而怒火中烧。
他怎么能一点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师父”
宋观穹膝行向前,夏诉霜的鞋尖后撤。
她避开他定定仰视她的眼睛,漠然道“
我不用你还,您是寒鸦司司主,出了事朝廷还得找我麻烦”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阿霁已经太过疯魔,她必须狠下心。
算她嘴笨,教不好自己徒弟,分开了干净。
墨黑的眼睛蒙上水翳时,如在眼中嵌入了一片琉璃,水光在眼底闪动。
“师父既要离开,卜卜必得跟着一起,且稍等一等,徒我让人去给它收拾”
他说话有些极浓重的鼻音,让夏诉霜想起那个才十一岁,害怕雷雨夜的孩子。
“不必。”
忍不住看向他时,他已经走了。
夏诉霜等了一会儿,跟着去了后院,担心徒弟再出点什么事。
结果宋观穹已经抱着卜卜出来了,手里还收拾了一个包袱。
“可有下榻之处,我让人将宫里的赏赐给您送过去。”
“不用了。”
“是,我已经不是师父的徒弟了,不配再管闲事。”
他莫名重复一句话,像在赌气。
两个人对站,谁也不说话,他也不把小狐狸放下,或给她。
“不走好不好。”
已到了掌灯时分,他的央求声比羽毛的幼绒还软。
话轻落在夏诉霜心上,引起轻轻的抽搐。
“阿霁,你改了吧。”
沉默蔓延开来,宋观穹不是不知道,这是师父给他最后的机会。
可他已经做不到了。
走上前来将小狐狸给她,手臂不可避免地接触,夏诉霜睫羽扑扇,按住浮思。
宋观穹退开后,她才重新恢复呼吸。
“可惜,这个你只怕不想要吧。”
他说的,是放在院中的琉璃灯。
那盏灯又被搬到院外来了,没有点亮,只反射着檐下灯笼的一点光。
夏诉霜一看到这盏灯,又想起徒弟的千万般好来。
宋观穹将手放上那盏琉璃灯,轻声道“制灯之艺本是师父用来怀念故人的,徒儿却多余做了一盏,惹师父笑话了。”
说罢,他手臂稍一用力,巨大的琉璃灯倾倒下来。
“别”
夏诉霜猝不及防,眼睁睁看那琉璃灯倒下,剔透晶莹的薄片一重重碎了下去。
他亲手刻下的山川草木、飞禽走兽,九天星辰全都撞在地上,碎开了。
千万块碎片,映着两张伤心的脸。
珍视的东西变作了一地碎片,就像两个人狼藉的关系,夏诉霜眼眶发烫,止不住地鼻酸。
这是他送她的灯,跟别的人又有什么关系
为什么不问她一句,说毁就毁了
夏诉霜心疼得要命,干脆负气转过身去,不让人窥见情绪,
“你送的东西,随你处置。”
说完,她悄悄擦掉眼泪,走出了院外。
将卜卜抱在怀里,夏诉霜在夜色里闷头往前
走,不知该往哪儿去。
她本想去西越侯府,可小徒弟若问起她为什么离开结心园,她又该怎么说。
去寻周凤西
还是算了吧,他连递话都要派别人来,现在只怕有诸多不便。
夏诉霜慢慢往前走,很快就想到该去哪儿了。
正好她于晋王府有恩,老晋王妃请她过府做客,借故进去探查一下老晋王的情况总是不难的。
正值宵禁,但夏诉霜想避开金吾卫易如反掌。
不过她并不打算夜半到访,只是想就近找家客店暂住,明日一早再登门。
刚在客房安顿下,她就听到外头有军队经过的声音。
夏诉霜将窗户推开一道,是十几个兵卒,领头的是周凤西。
看他们的来路,应该刚从晋王府出来。
凤西哥哥怎么会去晋王府
夏诉霜有点不祥的预感,怕他和自己的目的一样。
将卜卜留在客店,她跟上了周凤西。
“凤西哥哥。”
在无光处,她喊住了他。
周凤西停住脚步,让兵卒先行离去,才转身大步向她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