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滨最后的武士(3 / 7)

两年前,大战开始。

几乎所有的师兄弟都被征上了战场,即使是年龄最小的,只有十六岁的小师弟也是。

征兵的人举着名单念名字,把他们一个一个推上军用卡车,给他们分发武器,但是也没叫他们解下腰上的刀。

因为身为师兄而沉稳很多的福泽谕吉把那些因为马上要上战场建功立业而激动的师弟们往军用皮卡的里面推,防止他们从卡车的边缘掉下来。

所有的人都闹哄哄的,有的人说后悔自己的刀落在了家里没有拿过来,其他的人大声地笑话他;每个人都大声说话,似乎能用大声说话掩饰心里的激动与恐惧似的。

军官拔刀敲了一下卡车的边缘栏杆,喝斥大家不要说话,于是众人都住了嘴。此时,卡车的发动机开始嗡嗡地叫着,要开动了。

它开动了,把那山,那竹林,那落魄的和室都丢在后面,驶上尘土飞扬的路。

福泽谕吉那时站在卡车尾巴的地方,他用手按着刀柄,回头时遥遥地看见他的老师披头散发,裸着干瘪到能看清肋骨的上半身,只穿着一条裤子从那破旧的和室里冲出来。

他跑掉了一只鞋,像是个瘸子一样深一脚浅一脚,用力挥舞着刀,似乎喊叫着什么,徒然地追着皮卡车跑。

他追得很快;

在他的身后有一些妇孺,也费力地踩着小脚追着车跑,但是她们远远地被落在后面。

皮卡开始加速。

老人逐渐被甩在后面。

他更加用力地挥舞着手中的刀,像是个丑陋得可笑的稻草人一样摇晃着;他沙哑的嘶喊声夹在军用卡车发动机的轰鸣声里远远地传过来“谕吉谕吉”

渐渐的,这叫喊声越来越小,再也听不见;渐渐的,那个老人成为了歪歪扭扭的土路尽头一个小小的黑影,对着颠簸着前进的卡车的摇晃,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已经再也看不见。

记忆从这里开始就变成了冒着一簇簇火的枪口,黑夜连着白天,根本不会停歇的炮声。圆鼓鼓的东西飞进了壕沟里,是炸弹。下意识翻滚着躲开后,近在咫尺的爆炸声把耳朵震得两个月听不见声音,刚才还在身边的人已经成了一片开花血雾,雾洒下来的时候,或许在脸颊上能摸到半截肠子。

“胜利了,可以回乡了。”

有一天,所有人都开始说这句话,然而那一天到底是哪一天谁也不知道,而那一天真的到来时甚至没有人知道具体是几月几日。

福泽谕吉撕了自己已经提前写好的遗书,所有还活着的人都在撕遗书。他从北海道站登上了回乡的火车,那天他的耳朵还包着纱布,血从里面透出来。

“我真怕我回去后,老婆已经给人睡了。”

和他挤坐在一排的人很活泼,讲个不停,从自己离家的那天小儿子尿了床讲到自己自己家隔壁寡妇养的狗咬过他的脚后跟,因为右耳听不见声音,福泽谕吉听得不大清楚他絮絮叨叨的话,只是沉默地听着。

那人忽然哭了,伸手拼命地晃福泽谕吉“你说话啊,你快说话啊你别睡,睡了就死了睡了就死了”

福泽谕吉看见他的手指被截掉了一根。战争发生在冬天,很多人的手直接冻烂了,害怕坏的更多,只能直接把手指剁掉。很多人躺下闭上眼,就再也醒不过来。

他被晃得难受,感觉耳朵开始出血,心里烦躁的不行,大声吼道“别晃了”

本来他的长相就锋芒毕露,沉了脸简直能吓哭小孩。那人吓得一缩,似乎想起来什么似的喃喃道“战争结束了”

“战争结束了。”

深吸了一口气而后长长地舒出来,福泽谕吉闭上眼睛“现在你在回家的列车上。”

“我要回家了。”

那人抹了一把眼泪嘿嘿地笑起来“我想起来了,我要回家了”

“欧呦呦说不准你老婆已经给人睡大肚子了。”

“关你娘老子屁事又不是你睡大的我塞你一嘴粪信不信。”

整个车厢似乎因为这粗鄙的恶劣玩笑都活了过来,你一句我一句抢着说话,似乎要把在战争的两年间憋在心里的话都一口气说完,说到声音嘶哑喉咙出血也不停。

福泽谕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靠在车窗边拉开帘子往外看,因为火车开得还算快,所以树影纷纷倒退。

在阵亡名单上他找到了几乎所有他的师兄弟的名字,只有年纪最小的师弟不在上面。

他们几乎全死了。

“一个丁,一个兵。一个将,一场仗”

火车站月台边,帮毒贩卖大烟的小孩儿们大多数只穿着一条烂裤子,裸着背凑在一起玩弹石子儿,一边把石子往小洞里弹一边唱,时不时用脏脏的手擦一下鼻涕。

看见这些缺胳膊断腿包着耳朵扎着头的兵从火车上下来,他们一哄而散,而后过了一会儿又蹑手蹑脚地过来悄悄问道“先生,要抽那个不”

“那个”就是大烟。

由于在战时情急时被用作麻醉剂,剂量往往难以控制,很多从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