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零哭不出来也喊不出来,他自己都怀疑自己是不是麻木了,可每次看见守在街口牵起孩子的手回家的家长,看见别人被记挂,他还是会手脚冰凉,感觉所剩无几的几魂几魄又被抽掉了部分。
不知道过了多久,桐山零还是睡着了。
他的头靠在车窗上,雨水扑打的声音穿过玻璃和头骨在他空空的胸腔里回荡。古怪的韵律却让他想起了以前每天睡前妈妈都给妹妹唱的那首子守呗。
然后看着妹妹睡着后红扑扑的脸颊,桐山零也会打一个哈欠。
这个时候爸爸就会走过来将他抱起,用很轻的声音说零也该睡觉啦,来说晚安吧
晚安。
明天见。
明天来了。
他们却都不见了。
他站在他们的遗像前。
身边来来往往的大人们都对他视而不见,这些人都穿一身肃穆的黑,手里拿着白色的花,一支支地放在遗像下,叠起来,像一座摇摇欲坠的塔。
桐山零难以遏制地放声大哭起来。
可依然没有人看向他。
“桐山君”
脸上火辣辣的痛觉说明梦醒了。
脸上湿漉漉的触觉说明眼泪淌到梦外来了。
桐山零怔愣地看着面前头疼无比的宫侑,他第一句话就是抱怨“睡得太死了吧,你属猪的嘛”
“不是”桐山零讷讷地回答道,“我是平成六年生的,属狗”
宫侑气不打一出来,翻了个白眼。
他做完这串动作,似乎又觉得有些不妥,挠了挠那头金发,语气和神色略微缓和了点“你刚才做噩梦了”
桐山零沉默一阵,点了点头。
其实宫侑还想追问梦的内容。他第一次见有人能在睡觉的时候哭得那么悲恸欲绝。
但想了想还是作罢,因为总有种问出口就要揭别人伤疤的预感。
他不想挖掘别人的往事,也没兴趣将两人之间的气氛炒热。
就在宫侑又要闭上眼睛的时候,桐山零忽然问“宫君是要去东京么”
“是啊。”宫侑有点惊讶他居然会主动找话题,“去东京和别的学校打训练赛。”
“是什么的比赛”
“噢,对,忘说了,我打排球的。”
桐山零对这些球类竞赛知之甚少,但说起排球的话,他会想起住在公寓隔壁的最鹤生“挺巧的,我邻居以前也是排球部的经理。”
新学期开学后,桐山零一直呆在京都,他不知道最鹤生有没有留在以前的初中,更不知道她还在不在篮球部。
好在偶尔站在阳台上聊天他有听最鹤生说过,自己在来东京之前,一直是初中的排球部经理。
“男生”宫侑顺势问了下去。
桐山零笑笑“是女孩子。”
“哇哦。”宫侑不咸不淡地感慨一声,“你看起来挺喜欢她啊。”
很少有人不,是从未被同龄人这样调侃过毫不适应这种无心玩笑的桐山零脸颊腾地一下红了起来。
“不、不是的只是经常受她和她哥哥的照顾而已”
“知道啦知道啦,开个玩笑而已嘛,你这么认真才会让我浮想联翩啊。”
然而桐山零没有被他的话安慰到,反而更急了“真的没有”
没想到对方会是此般反应的宫侑无语凝噎。
委实说,这个世界上能让他产生不快的人有很多,但会让他感到有力无处使的人却少之又少。
这种类似于已经举起手正准备将东西砸到地上看它摔成十七八瓣,却又发现这样东西珍贵到连呼吸都要屏着轻拿轻放的,不甘却又出于某种情愿从而屈服的复杂心情,宫侑只在最鹤生身上得到过。
桐山零有自己的故事。
可惜他不是最鹤生。
在此大前提下,宫侑对这种萍水相逢的路人的故事不大好奇。
他摸了摸自己的眉毛,语气不耐“得了,是我不该跟你开玩笑。”
好在桐山零这人虽然古怪至极,但还会看人眼色。
他从善如流的样子就仿佛雾都孤儿选读段落里的那些被欺压奴役着长大的小孩。
自己大概是做错了什么的感觉卷土重来。
宫侑麻木又茫然。就坐个车的功夫,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会遇到个这么怪的人。
然而良心还在一阵阵地作痛。
他又尝试着新开一个话题去补救“你说你邻居以前是排球部的经理,那现在呢她在哪个学校这么不当了”
“说来惭愧,其实今年我还没跟她见过。”桐山零挠了挠自己的脸颊,“她是初中中途转学来东京的。今年四月刚上高中,再具体的近况我也不是太了解了。”
“诶”宫侑眯起眼睛,这令人感到莫名熟悉的人生轨迹是怎么回事
“冒昧一问,桐山君的邻居姓什么”他笑起来,“没别的意思,只是我也有个在东京的朋友也是中途转学,以前还是排球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