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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笃老先生的夫人,姓赵。
是檀生本家。
前世,赵夫人喜欢叫檀生“小囡”,赵夫人说在她的家乡,小囡是美好姑娘的通称。然则,前世那个成了亲又被袁修给扔到观里的她,实在不明白她和美好二字沾什么边。
如今,眼前这位脸青面黑、满目惊惧的夫人,渐渐与前世那位柔和温婉的赵夫人重合了。
赵夫人猛地起身,脚踩踏在碎掉的瓷片上,语声尖利,“你是谁”
“小女刚已自报过家门”,檀生提高声量,“小女乃是现任直隶刑部侍郎赵显侄女,现居住于杏花胡同三十八号”
赵夫人一听住址,脸色骤变
檀生笑起来,如将才拿豆沙团子那般羞怯,“刚搬进去那宅子,就碰到了阿容,阿容希望我帮她将埋在土里的尸骨刨出来,好好安葬。可她怨气冲天,小女道行尚浅,实在不知该如何慰藉阿容。今日偶遇赵夫人,便想替阿容问一问,您与周笃先生这二十年睡得可好”
檀生未待赵夫人说话,便又开口道,“阿容想知道,您与周笃先生可曾还记得那天晚上”
檀生语声温和地好心提醒,“就是有雷有雨的那个仲夏夜。”
赵夫人神容一恍惚。
她当然记得
“霹雳”
赵夫人浑身一抖,仿佛天有惊雷打在她的后背
那天夜里
那天夜里的雨大极了。
噼里啪啦地拍打在芭蕉叶上。
后宅里有凄厉的哭声,没一会儿那哭声就变成了隐藏在喉头深处的呜咽。
她的独女跪在堂下,哭着哭着求他们。
“母亲父亲求你们放了我与陈郎一条生路吧陈郎说了,他考上举人就登门迎娶我他不会负我的母亲,求你了”
阿容哭着爬到她的脚边,手紧紧攥住她的裙角。
“求你了”
“我与陈郎是真心的”
“我们情投意合,他说了他会娶我的”
她缩回她的腿,将裙摆从阿容的手心里一点一点扯出,默默含泪别过眼去。
“啪嗒”几声
渗了水的鞭子狠狠地打在了阿容的背上、脸上、手臂上
“你说”
是她的夫君,周笃在喘气咆哮。
“你说你们二人是否有私情是否有有过有过肌肤之亲”
阿容直哭,掩面哭着,泪水砸在地上。
内厢里只有他们一家三口。
所有的仆从全都被打发到了外院。
没有人知道,这里正在发生,或者,即将发生什么。
马鞭高高扬起又重重落下
一鞭子便将阿容掀翻在地
“你说呀你说呀”周笃狂怒,怒容扭曲,狠狠地再下死手,抽在了阿容的头顶与胸膛上。
阿容唯诺蜷缩在地,蜷成一团如一只护崽的母兽,放任自己的头颅与胸腹承受鞭子,只死死护住自己的小腹。
没有说话,便是默认。
周笃双目赤红,一脚狠狠地踢在阿容的背脊上。
“贱人”
“骚货”
“从小教导你的圣人经学全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对吗”
“早知你这么喜欢男人,你一出生就该将你送到窑子去”
阿容只哀哀地哭,她也哀哀地哭,悲哀地看着她的丈夫一下一下踹在她亲生骨头的脊梁上阿容没有丝毫挣扎,只越蜷越紧,将小腹死死护住。
周笃突然恍然大悟,将阿容一把扯了起来,揪住阿容的头发往后拽,恶狠狠地问道,“你为什么护住肚子”
阿容仰着头,眼白朝下,血泪无意识地顺着面颊往下落。
周笃捏紧拳头,一拳打在了阿容的肚皮上。
阿容一声闷哼,神色陡然慌张起来,“不不不父亲,阿容求你了阿容求你了”
周笃一咬牙,挥拳的力度更重了,狠狠地揍在阿容的腹部,“竟然有了孽种”
“你叫你老子该如何在朝堂上立足啊”
“你这个混账”
“老子今天打死你”
周笃暴怒之下,已丧失理智,她不敢劝,只能在其旁默默抹泪低泣,只见周笃狠狠几拳落在阿容腹部后,阿容已神情恍惚,如一片摇摇欲坠的落叶被风提拎起颈脖。
“周妪”
周妪是心腹,并未避讳。
“去药房分开抓几副天花粉、藏红花、水蛭、牛膝、榆白皮来”
都是堕胎的药
还好还好,只是堕胎,不会要了阿容的命
“抓重五分”
她猛一抬头,见周笃脸色阴沉,话在嘴里囫囵了四五遍终究默默咽下。
没有这么倒霉吧
乡间野里,也没见过堕胎把人给堕没了的
药汤熬得稠稠的。
阿容已被打得气若游丝,跪匐在地上,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