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的骨刃放了又收,他最终还是没能动手。
可能是太累了。
鱼人给自己找到了一个借口。
自从那场大战以后,虽然容貌没有变化,但他的力气却仿佛一直没有恢复,做什么都是懒洋洋地,打不起精神来。
这样不行。
他告诉自己。
噗叽大人随时可能回来,这头发太过碍事他不能让它妨碍到他的行动。
他需要休息一下,就一下这样他才有精神下定决心修掉头发,让噗叽大人快点回来。
鱼人趴在岸边的苇草里,闭上了眼睛。
然后他做了一个梦,很久很久以前的梦。
梦里,年幼的他坐在嘎啦的身边,坐在无尽之海边,望着远方漆黑的夜空。
雨季的风暴将临的时候,他看见了有点点的光从海平面升起,在昏暗的夜空中飞舞。
那是什么
他问嘎啦。
是雷鸟。
嘎啦告诉他,
那是从闪电中生出的鸟儿,天生便带着风暴的气息
它们看起来真恐怖。
他赞叹。
那些鸟儿通身炽白,飞舞的时候拖曳出长长的、亮白色的轨迹,那是自由而又放肆的轨迹。
他忍不住伸出手去,甚至想要去起身去追它们,却被嘎啦给一把拉住了。
追不上的。嘎啦告诉他。
我们只能生活在水里,它们会飞即使你追上了也够不着。
可是
他还想说什么,却被嘎啦给打断。
不要去追。
这样说着的时候,嘎啦的眼睛一直盯着那些鸟儿。
它们很危险,它们本身就是火焰与雷电的化身,它们会烤焦你,将你化为灰烬
你会很疼的。
他睁开眼的时候,嘎啦的话已经远去。
浑身有些酸软,鱼人懒洋洋地不想动弹,只想再水里再泡一会儿。
天空中又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落在皮肤上那很是舒服
“人类”的皮肤比较敏感,而在这种时候,总是能带来一些别样的感受。
他并不讨厌,甚至可以算得上是喜欢。
雨丝落在皮肤上,抚摸在发梢上,睡意又慢慢地涌了上来。
他的眼睑将阖未阖,突然听到不远处有动静有什么东西突然从边上的树丛里窜了出来,然后定在了原地。
鱼人睁眼看去,却看到了一个矮小的身影那是一只雌性的鱼人,应该还未完全成年,从她身上依旧细密的鳞片就能看出来。
他张嘴,本能地就像打个招呼。
可身体一动,便听那只鱼人“嘎呀”一声高呼,直接风一般地逃脱了。
乌拉拉难得地愣了一会儿,随即才反应过来同族那一声惊呼的意思。
怪物。
这本来没什么鱼人部族之间战斗的时候,这种类型的咒骂不过是小意思。
可当他低头看到自己修长白皙的胳膊的时候,那一声小小的惊呼便留在了耳边,再也抹不去了。
其实他已经适应了现在的模样。
可是多么矛盾啊无论他的模样怎么像人,他的时间与生命却依旧和鱼人一样。
然而看看水中的倒映,看看这样脸他真的还是鱼人吗
他真的还能做回鱼人吗
他到底是什么呢
大概是生平第一次,名为乌拉拉的存在第一次清晰地触摸到了“孤独”的模样。
鱼人本来不会、也不可能有这样细腻的情感。
也就是在这个瞬间,他想明白了更多的事情。
比如,其实他们之间的距离不仅仅是时间。
他本该作为她的盾而存在着,一直陪伴着她,但是比起她那可以轻易在空中飞翔的自由模样,他终究是有些太过沉重了。
他追不上她。
梦里也是,梦外也是。
他忽然就觉得难过极了。
胸腔干燥得仿佛随时会碎裂,连呼吸一下也会碎掉。
他不得不沉入水中,慢慢地。
只要潜下去,应该就看不到天空了。
他想。
只要看不到天空的话,应该就不会难过了。
天空与舍娜莎的影像在头顶的水中逐渐模糊。
他慢慢闭上眼,急需另一个梦境。他渴望一个只有水的梦境,一个没有鸟的梦境
然后他听到了震动声。
那是来自空气的鼓噪强烈的风不仅带起森林的惊呼,连水也一同震颤。
巨大的阴影挥动着翅膀,粗暴地落入水中,朝他扑来。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腰上便是一紧,直接被什么朝着岸上拖去。
他本能地便一手扒住岸边的榕树藤,一手化刃为剑,朝着那阴影挥去。
那影子仿佛感觉到了危险,直接松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