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手掐紧,乌拉那拉氏唤了他好几声都没应。
昨夜,他统共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做了个奇怪的梦。
在梦里,他还是苦心孤诣夺得大位的爱新觉罗胤禛,可身边的女人们完全是另一般模样,没有十个健康和睦的儿子,玉录玳早早地去了,也从没有过乌希哈。
梦醒之后,四爷对月独酌直至天明。
他不敢深想那个梦是否在预示或告诫他什么,不敢深究与现实迥异的的因由为何。
唯有庆幸那只是个梦。
最后一拜,乌希哈伏地久不起,礼官不得不提醒“公主快起吧,别误了吉时。”
成衮扎布也轻声劝道“往后你想什么时候回来都行。”
“皇阿玛,皇额娘,额娘,几位母妃,”乌希哈起身,眼中泛起潮意,“那我去了。”
乌拉那拉氏和宋氏颔首。
四爷看上去仍是声色不动。
乌希哈有些失落,被成衮扎布扶着转身,走向銮舆。
“乌希哈。”
有人在唤她,不是额娘们。
乌希哈回头,看见四爷疾步下台阶,向她大步走来,“乌希哈”
“阿玛。”乌希哈松开成衮扎布,没走出五步,就被四爷抱进怀里。
她感到四爷的双臂用力到发颤,又叫了一声“阿玛”。
四爷深吸了口气,将要从双眼满溢而出的酸胀压下,松开怀抱,让乌希哈站好,细细端详今日盛装的女儿,连声说“好”,“阿玛的小星星都长这么大了,阿玛还记得过去在潜邸,给你推秋千。”
这么近的距离,足够乌希哈看清他眼底的血丝。
乌希哈带着鼻音道“阿玛要好好保重身子,别总是熬夜处理公务。”
四爷摇头又点头。
随后,他解下腰间龙佩,放在乌希哈手心,对紧随身后的苏培盛道“传朕口谕,以此佩为证,日后纯安公主出入宫中,无需通禀。”
苏培盛应是。
四爷又轻声对乌希哈嘱咐“记得常回来看阿玛和额娘们。”
乌希哈含泪点头。
“大喜日子,可不能哭。”四爷拿指腹为她抹去泪滴,握起她的左手,比任何人扶得都更稳、更有力。
然后,他亲手将最疼爱、最宝贵的女儿交到成衮扎布手上,“博尔济吉特成衮扎布。”
“奴才在。”
四爷沉声,“你若敢让公主受半分委屈,朕绝不饶你”
成衮扎布握紧乌希哈的手,“那便请皇上寿与天齐,一直看着奴才与公主相携白首。”
鸣鞭,乐响,起轿。
未时四刻,公主仪仗出午门。
紫禁城到前雍王府、现固伦公主府与将军府途径之路,前几日便有人清水泼街,反复洒扫,今晨铺陈一丈宽的红布,足有十里长。
朝廷未禁百姓出门,意在与民同乐,只将顺天府衙役并一千兵士派出沿途守卫。
沿街站了不少凑热闹、蹭喜气的百姓,垫着脚尖张望,不一会儿就有人喊道“来了”
最前是三十骑手持灯笼火把的御前侍卫及礼部、内务府官员,其后则是礼部原本拟定嫁仪中没有的、分量却比乌希哈所有嫁妆加来还重的送亲队伍
从年近而立的太子弘晖,到未满十岁的三胞胎,十位皇子骑着红鬃骏马,分列两队,在近百步军护送下缓速行进。
十兄弟齐聚现于外人前,第一次是康熙六十年颁金节,第二次是四爷的登基大典。
第三次,便是今日送乌希哈出嫁。
弘晖的明黄色太子朝服,弘昀的美人脸,三胞胎几乎一样的面容引得百姓跪拜侧目。
皇子送嫁让人惊叹议论固伦公主的受宠和排场之大,再随其后的队伍,则是叫百姓们口呆目瞪。
乌希哈所乘八抬彩舆自是华贵非常,更显眼的则是随行在轿辇旁的成衮扎布。
他骑的不是马,而是一头比马更高的巨型白虎
京城中只有十之一二的老人听说过康熙曾被蒙古进献祥瑞白虎,还落到当年还是雍亲王的皇上潜邸,但那也只是听闻,从未见过。
今日一看传闻中的瑞兽,怕远多于敬,有胆小的直接厥过去,还有想尖叫逃窜的,被侍卫厉声喝拦,只能两股战战地拜倒在皇家威势之下,大大减小了护卫们维持秩序的压力。
虽然他们也很怕就是了。
那巨虎偶尔还会伸爪子去扒拉彩舆的窗户,再被一只素白的小手摁着推出来。
“大白你乖乖走,不然明天就把你送回小汤山去”乌希哈教训道,又无奈自语,“这也太高调了些。”
皇子送嫁,白虎迎亲,都是四爷想出来,给她撑场面的点子。
成衮扎布轻叹,“上次献俘,再加上这回,往后京城百姓怕是人人都认得我这个煞神了。”
乌希哈以为他是不喜欢“凶名”,劝道“这是证明你厉害啊,三哥都不知道有多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