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苦艾草妖来,或是如何令松寒的魂魄重获对这具肉身的掌控权。
片刻后,他空暇的左手一点,七枚“镇钉”脱落,松寒夫君棺盖上的一张符咒缓缓飘落,然后,棺盖立即掀了开来,紧接着,那副腐朽的尸骸飞至了他与“松寒”跟前。
他知晓这具尸身的重要性,早以符咒贴上了棺盖,这具身体才得以在“松寒”的召唤下幸免。
“松寒”大惊,太阳穴处顿时青筋暴起,一身的皮肉亦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滚你滚远些”“松寒”自言自语着,“你勿要以为这还是你的肉身你夫君夫君,你为何会死夫君你可想过我你夫君早死透了,不要你了你不过是自作多情我夫君夫君夫君松寒极是想念你”
姜无岐适时温言道“你的夫君亦极是想念你,松寒,你快些回来罢。”
“夫君当真极是想念我么”松寒欢快地道,“夫君,你不是讨厌我目不识丁么自我二十七岁那年,你走后,我便请了一先生断文识字,我背诵诗词与你听好不好”
“背诵诗词”“松寒”嘲讽道,“你夫君死都死了,哪里会听得到你背诵的诗词。”
在松寒挣扎着夺回肉身期间,酆如归已顺利地将尸骸全数化作了齑粉。
他过分地使用鬼气,一时间无法收回,鬼气正渐渐冲刷他的神志,也许不久之后,他便会变回那个喜嗜血啖肉的酆如归。
他不敢靠近姜无岐,便远远地坐在一坟冢前调息。
过了半个时辰,松寒终是将那苦艾草妖的魂魄压制了下去。
苦艾草妖失了这具肉身的控制权,难以维持住幻象,这坟地便陡然褪去了,映入眼前的变作了那鬼宅大堂,大堂中央并无一百一十五具尸身,亦无半个讨要公道的遗属,仅有一只松寒的左掌以及一具背部朝上,横在地面上的尸身。
姜无岐望向酆如归,见酆如归大抵无恙,才行至那具尸身前,将那尸身翻过身来,露出来的眉眼竟为那收留了他们的妇人所有。
妇人死不瞑目,面色惊惧,浑身痉挛,四肢扭曲,因是新死,尸身未有半点僵硬。
姜无岐望向松寒,目色深沉。
而那松寒迅速苍老了下去,又变回了老妪的模样,她浑然不曾觉察到自己失去了左掌,正鲜血淋漓着,她只一把抱住了夫君的尸身,拼命地唤着“夫君,夫君,夫君”
见夫君不回应,她委屈得泪水涟涟。
姜无岐随即疾步到了酆如归身畔,关切地道“你可还好”
酆如归半蜷缩着身体,闻言,抬起首来,面无表情地道“姜无岐,你离我远些。”
酆如归一身的鬼气挤在鼻腔,姜无岐蹙了蹙眉“你会如何贫道有何帮得上忙的”
“你走远些,便当是帮我了。”酆如归的吐息骤然急促。
姜无岐却是毫不犹豫地拥住了酆如归,方要言语,那松寒却在伤心处被苦艾草妖又占据了身体。
大堂开始崩塌,碎石不住滚下,地面亦凹陷了下去。
姜无岐抱着酆如归走近了“松寒”,淡淡地道“你要作甚么”
“作甚么”“松寒”低笑,“汝等既不为我所用,我便拉汝等陪葬。”
转眼之间,大堂不复在,一道一鬼一妖却是在一处山林,这山林枝叶繁茂,葱葱茏茏,因仅有惨淡的月光洒落,四周晦暗不明。
酆如归轻轻拍了下姜无岐,飞身至“松寒”面前,直直地向她拍出一掌。
这一掌饱含了鬼气,逼得“松寒”吐出一口血来。
姜无岐猝不及防,却又见得酆如归将“松寒”的头顶心压在掌心之下,轻笑道“你不若将事情的前后经过讲上一遍罢,不然我便将这具肉身毁去,使得你无依存之所。”
“松寒”心怕就地毙命,却虚张声势地道“汝等身在我的幻境中,这幻境须得我才能解,你毁了这具肉身便不怕永生永世出不去么”
“你想来不可能一离开这肉身便魂飞魄散了罢我大可将你的魂魄再好生折磨一番,不怕你不解除幻境。更何况,你适才仅仅是被松寒压制了魂魄,便维持不住幻境了,你魂飞魄散之后,我料想你这幻境应会即刻崩塌。”酆如归抚过“松寒”的发顶,“倘若真要永生永世留在此处,有道长长伴左右,我在此处亦算得上逍遥快活。”
“松寒”无法,沉默片晌,才道“三十五年前,我受不过那雷劫,我母亲为我挡了一挡,母亲身死,而我则被打回了原形,不知过了多久,我被那松寒一口吃下。我因魂魄受损,急需吞噬活物的恐惧才能存活。”
姜无岐质问道“故此你便用幻术害死了那两三百人”
“松寒”抚了抚鬓发,回道“你说得不错,松寒阖村上下两百九十三口人皆死于我手,不过我并非有意为之,是他们熬不住幻象,与我其实并无干系,凡人不是讲究要经过千万磨难,方能成大器么”
姜无岐回忆着他与酆如归所经历的三重幻境血手印与利爪、悬崖与血海、坟冢与尸骸,假若他们并非修炼之人,恐怕早死于第一重幻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