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水研墨。
曾几何时,即使是夜半三更,勾栏瓦子的热闹喧嚣都不会停下。
他若写字,纸面会映着窗外闪过的烟火。
那横穿朱雀街的走线流星绚烂多彩,高处绽放的烟花如水瀑落进寻常百姓家。
他若写故事,笔下不会有饥寒交迫,家家户户的米缸都盛满了白玉般的米粒,庭院挂满绫罗绸缎,黄口小儿能张口吟词,老者膝下有子女陪伴,连狸奴都是悠闲的。
这一切的繁华如今是落幕了。
可正因如此,漆黑夜空才衬托出明星的亮光。
与他同守东京的七万人中,三万是军队,一两万是流民,余下的人要么是不愿意离开世代居住的土地,要么是家中多有不便行动艰难。
但就是这些人,留下了乱世中难得的诗篇。
柳家小娘子人美心善,不仅领养了荔枝,还每日在后门接济难民。
本草居主人沈珀侠肝义胆,不畏在城外出没的金兵,依然带领伙计上山采药。
他养的花奴也没有闲着,竟能在后院巡视看管库房,当起了半个护院。
外城的赵农夫,鸡鸣而出日落而归,自己辛勤劳作,还常帮助邻里没有壮丁的人家。
祝掌柜的商队南来北往另有作为,乃是在暗中替宋军传递消息。
张员外当起了先生,解人心之惑,劝人心向善,循循善诱,孜孜不倦。
陆大郎见父亲病症好转,腾出身,毅然加入守卫东京的军队。
老陈陪伴着陆元和张氏,偶尔去柳寡妇院子里叼一朵石榴花回来。
就连柳寡妇也不闲着,不仅精心打扮自己,还时常唱几句绝美诗词。
凡此种种,写来皆是奇谈。
许念稳握笔杆。
一张洁白的桑皮纸落下字迹。
曲莲看着许念写字,塌下肩膀伸一个懒腰,嘴巴张了张。
许念微笑“看来你还懂得鉴赏书法”
曲莲歪过头。
许念道“古来书法大都以圆润为大美,藏锋而内敛,但你看我写的这几个字,虽反其道而行之,但是不是也很美”
曲莲“喵。”
这五个字,抑上扬下抑左扬右,笔道瘦细有弹性,具有秀美洒脱的风骨。
许念拿起纸,沉浸在对自己的杰作的欣赏中,忽然闻到空气中飘来的一丝焦味。
“什么味道”
“啊,曲莲,尾巴,尾巴着火了”
曲莲看得太认真,靠近灯台被火点着而不自知。
“oo喵嗷”
这会儿被烫到,曲莲跳到地上,追着尾巴急得转圈圈。
许念端起笔洗泼过去。
哗地一声,火苗熄灭。
许念连忙上前查看曲莲的尾巴。
幸运的是只烧到尾巴尖的毛,没有烫伤皮肤,整根尾巴还是能正常活动的。
曲莲耷拉着脑袋,呜呜地叫。
许念笑道“好啦好啦,还好我还没洗笔,不然又得再洗一遍咯。”
正当夏末初秋,天气干燥,湿物干得很快。
许念摸了摸曲莲身上其它地方,经过方才的烘烤感觉已经干得差不多了。
曲莲窝成一团,把尾巴埋到身子下面“喵呜”
许念摸了摸曲莲的头,温柔安慰着,用小指把那截尾巴勾出来“没关系的,就烧了一点点,主人不嫌弃你。”
曲莲抬起眼,眼瞳放得大大的。
许念一笑,把这整只抄起来,走向卧室。
人影远去,灯光渐暗,桑皮纸上瘦金体字迹渐渐模糊。
许念给这本奇谈起了一个朴实的名字。
宋人好养猫。
卧室里的床是用楠木做的。
木质纹路美观,色泽淡黄,看起来朴素大气。
床身质地紧密,结构坚实,不会摇晃也不会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
这样的家具在崇尚古朴文雅的汴京几乎人人家中都可见。
床脚下有一个用藤条和茅草编出的猫窝。
许念把曲莲放在这里,然后更换衣服,拉下帐子。
他今天很累,躺下就合眼。
不久,床下响起一声喵叫。
迷糊之间似乎有只猫在挠他的床板。
许念猛地睁眼。
真的有只猫在床边走来走去,正是曲莲。
他全然忘了答应曲莲的事,可是人家记得清清楚楚呢。
曲莲“喵”
许念苦笑一声,掀开薄毯,侧过身把猫儿捞上来。
他也觉得奇怪,以往小白上床从来不会跟他商量,甚至在冬季天冷时还会趁他睡着钻进被窝,怎么到曲莲这儿,床竟然像是一条楚河汉界,有了边界感。
他说不出是好事还是坏事。
朝夕相处,他发现曲莲确实很能体谅人。
在他洗漱更衣之时从来不用担心曲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