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人声鼎沸的街道突然变得安静可闻,就像是即将沸腾的陶壶里被加了一大瓢冷水。
小商小贩和行人们默默退避三舍,但目光却都不约而同黏在街道中心那一对男女身上。
男人鼻青脸肿地躺在地上,一身华丽的衣袍被尘土沾脏,早已看出原本的样子;女人则定神闲地站着,束腰贴身的靛蓝色飞鱼服,配上顶级精工制式的绣春刀,英姿飒爽得很。
只是,女人的靴底如今却踩在男人的脸上。
殷子珮轻动脚踝,鞋底在男人的脸颊上左右摩擦,笑着问道“小衙内,知道错了吗”
男人正是当地府衙的独子赵青云。
赵青云的脸被踩到变形,脸肿得像猪头一样,说出来的话也成调“吉、吉岛辽”
小衙内的随从们被一干锦衣卫们按着能动弹,此刻都心焦如焚、痛哭流涕“错了错了,衙内他知道错了。千户大人您大人有大量,就饶过们一次吧”
殷子珮头都没抬一下,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呤”的一声拔出绣春刀。
围观的人群中一个小女孩“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她娘面色苍白,立刻死死捂住她的嘴不让出声。
殷子珮手下的动作一顿,又“噌”的一声把刀收了回去,拿起整个刀,用刀鞘处轻轻拍在赵青云的下巴上,吊儿郎当道“小衙内刚刚是威风神得很么这会儿怎么跟没吃饭似的声音再大些”
更加浓重的血腥味在口腔中泛开,赵青云感觉自己的牙好像被拍碎了几颗。
暴虐本就能激起人们最深处的,周围的百姓们虽然害怕锦衣卫,却个个都不愿离去,兴奋地看着女人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
实在是太痛快了这个小衙内平时仗势欺人、鱼肉百姓,如今可算碰到了一个硬茬依大伙儿看,这位锦衣卫大人是在行侠仗义呢
赵青云落到如今这个无人相帮的境地,委实怨不得人。他今年二十有三,除了吃喝嫖赌其他一概会。但没办法,谁叫越秀府的府衙就他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呢仗着他爹的威势,整个越秀地带就没人敢对他说一句重话
今儿个小衙内刚从春风楼里春风满面地出来,他被灌了少酒,醉醺醺的也愿意坐轿子,在市栏里横冲直撞。
远远的看到一个老妪在角落卖糖葫芦,赵青云一时兴起,上前拿了一根就走。老婆婆今年将近八十,老眼昏花没看出这人气势汹汹、一脸泼皮相,下意识伸手就拦,让他付钱。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他赵大公子出街,买东西岂有付钱的道理看上谁家的东西,那都是这些铜臭商贩的荣幸
赵青云一脚踹在老人家身上,婆婆场就吐了血。
赵青云的随从们狗仗人势惯了,此非但没有任何忍之心,反而哈哈大笑“瞧她那破败样儿”“就是,脸不脸”“公子威风好样的,这种刁民就应该治治她”
彼时殷珮正坐在二楼喝茶,听到楼下喧闹,打开窗看了眼。对面请她喝茶之人是越秀府地的首富齐桂顺,他向来和官府关系紧密,于是小声对殷子珮道“领头之人是赵府衙的独子,赵青云。”
齐桂顺本意是卖她一个好。对面毕竟是赵府衙的宝贝心肝,若是殷千户一时兴起打抱不平,届时闹得太难看会好收场。锦衣卫怎么着也算是官府的人,官官相护实在是再正常过的事情。
谁曾想殷珮一听说底下这人是赵青云,一个飞身从二楼窗翻下,毫不犹豫一脚将他踹倒在地。
其他锦衣卫们也是二丈摸不着头脑千户她啥时候如此侠心义胆,竟学会行侠仗义了
但老大的行为标准就是最高准则,论殷珮做什么他们向来都是无脑跟从。于是也一个个鱼贯而出,以雷霆之势控制住了赵青云的随从们。
一开始赵青云还叫嚣着“哪里来的瘪三敢踹你爷爷我知道赵青云是什么人吗”
殷子珮冷哼一声“就是因为知道你是谁,才踹得这么重前些日子,整个荔湾省大大小小的官员连带着家眷,都来参加的接风宴,唯独你赵青云没来时还以为是什么三头六臂的奇异人物,原来就是你这样的酒囊饭袋”
如此一件小事,竟被她记住了,现如今秋后算账呢
赵青云醉如烂泥,知今夕何夕,他的侍从们却是听出来了这身姿利落的女人,竟然就是那个被皇帝老儿派来驻守荔湾省的锦衣卫千户
莫说越秀府只是荔湾省的省会,而赵青云他爹只是一府之官,便是荔湾省的总督来了,千户大人也照踹误锦衣卫监察视听,想对谁用个私刑,那还是一拍脑袋的事儿
顿时,赵青云的小厮们个个抖如筛糠,一个胆大些的随从哆嗦道“大人明、明鉴呐衙内并非对您不敬,而是因为伤了身子,实在无法参加宴席”
他这话倒是半真半假。为千户大人接风洗尘的日子早就定下,官员家眷皆会出席。赵府衙知道轻重,对儿子三令五申,天一定出席,且可得罪贵人。
赵青云嘴上应着,心里却不以为意虽说朝廷搞什么平权改革,女子也能入朝为官,但这也就三十年的事儿如今这天下,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