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遥沉默地拉起男人僵硬的身体,笔直跪坐在他身前,将他半边身体揽入怀中,前额抵在自己心口,“你不是,别怕。”她说着话,把帷幕尽数裹在男人身上,“我带你回家。”
男人一声不吭,任由她摆弄。穆遥掌心贴在他冰一样寒冷的脊背上,慢慢摩挲。
漫天乌云掩袭,遍地阴风越发吹得邪门,戏台下的人群早已跑得七零八落,没跑的也被闻讯赶来的飞羽卫撵得精光。羽卫包围了集市,正忙着趋散远处摆摊和做戏耍的人群。
穆遥定一定神,命他们,“让人去集市外面守着,此间不许任何人入内。”又道,“去后头把戏班子所有人拘起来,押回去审。”
田世铭已经走到那“钟馗”身边,提着脑袋浸在水缸中洗一洗,又提出来。眼前一张秀丽的少年面孔,看着竟与当年书院的齐聿有六分相似。田世铭吃一惊,回头看穆遥怀中裹得严严实实的人形,迟疑问,“难道是齐相之亲眷”
“齐相”两个字一出,男人又疯狂挣扎起来。穆遥用力抱住,抬一手将他整个头颅环在怀中,掩住双耳,“不是你,你别害怕。”
男人藏在帷幕之中目不视物,被她遮着耳不能听,又安静下来。
穆遥道,“拉过来。”
田世铭提着脖颈把秦沈拖到近前。穆遥看一眼,自己那一刀斩断了他半边身体,活是定然活不成了,一时半会却也死不了如此折磨,与腰斩酷刑无异。
穆遥盯着地上的人,“秦沈,你可有后悔”
“我后悔什么”秦沈早疼得要疯了,却躺在地上只管哈哈大笑,“我叫这妖孽现了原形,我与他陪葬又怎样”
田世铭道,“你为何如此憎恨齐相”
“齐相”秦沈嘶声大叫,“他算是哪门子的宰相哪一朝宰相拿旁人的清白与自己铺路”
他这一声极其尖锐,男人循声而动,喉间格格作响,发出疯狂的嘶叫之声声音不像人,倒似濒死的兽。穆遥几乎抱不住他,忙贴在他耳边道,“别害怕。”
男人冰冷的唇贴在穆遥心口,声音如碾坏的琴轴,“我不是,不是”
“我知道,没有在说你,你别怕。等马车过来,我带你回家。”穆遥安抚过,仍然不放心,更加用力掩住男人双耳。
那边秦沈越发叫得尖利,“丘林汐那个花痴看上的明明就是齐聿。齐聿他自己不肯,便撺掇着丘林清拿我顶了他,去伺候丘林汐那个花痴什么齐相,什么宰相,哪家宰相手段如此下做若不是我顶了他,他也就是一个稀烂的货色给丘林汐那个花痴暖床的稀烂的货色。”
怀中身体僵硬如石,穆遥有一个瞬间极度的后悔方才那一刀怎不直接砍断秦沈的头。
“北穆王穆遥”秦沈已经点着她的名字叫,“这货色已经现了原形,你还抱着他做什么你难道还要同这货色结亲吗”
穆遥皱眉。
“他在北境早烙了印子,那然王的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然王的人,跟牲口一样,烙了印子的东西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不嫌脏”
穆遥手臂死死掩在男人耳畔。回头想催促车马,才见遍场连着快死的秦沈只有四个人方才为图隐秘,把所有人都撵走了。
田世铭不知底里,生硬地骂一句,“你你如此对待齐相,简直丧心病狂”
“我丧心病狂还是他丧心病狂”秦沈双目血红,“我替他受尽乌糟事,还替他离间丘林清和丘林汐,我换来的是什么呀”他又转向穆遥,“你知道我换来的是什么吗他怕我回朝出去说他的脏事,便把我关在四方院子里,活人都见不到一个他要把我关到死北穆王,金尊玉贵的北穆王,你不是给了我红豆吗可惜没有用,没有用你知不知道尊贵的北穆王,为什么没有用,你不是封王了吗你管不了齐聿吗你告诉我”
穆遥久久吐出一口浊气,“秦沈,你既然在北塞就与齐聿相识,应知齐聿是个病人,他只是一时糊涂,绝不是要把你关到老死我们原本就是要放了你的,只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她越说越觉无力,“事已至此,多说无用,你今日以如此酷烈手段对待齐聿,我定然是饶不过你的你如果有遗言,现在便说吧。”
“一时糊涂这种人,你把他当宝贝”秦沈被疼痛和愤怒激得近乎疯狂,哈哈大笑道,“齐聿命可真好可真是好命啊我为什么就没有这么好命,天,老天你好不公平”
他疯狂大笑,断了半边的腰下汪的血足有深深的一洼,看着十足骇人。穆遥皱眉,“田世铭,给他一个痛”
一语未毕,后台内冲出一个人影,连哭带嚎,直扑到秦沈身上。
是一名锦衣妇人。田世铭定睛一看,惊叫,“赵夫人”
穆遥第一回见这位太傅遗孀。约摸四十上下,徐娘半老却仍风韵犹存,一眼便知当年定是一位绝色美人。即便现在,赵夫人仍然身姿窈窕容貌艳丽,除了面上的粉稍厚,眼角有隐约一点鱼尾纹,几乎看不出年纪。
赵夫人手足无措地跪坐一旁,既想同秦沈裹伤,又不敢碰他断了半边的腰,乍着手叫,“御医,快传御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