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遥跟着亲爹出来,远远看齐聿坠在人群最远的地方,一个人低着头往前走。穆遥向北穆王道,“父王等我一等,容我问他。”
“你还不死心”北穆王回头看一眼,“我看这位新科状元,生得虽秀气,脾气却是个硬的,你去问他,必定碰壁。碰壁回来,不许哭鼻子。”
“我哭个屁”穆遥道,“他今日不答应,日后保准叫他哭着回来求我我才不哭呢。”
北穆王摸着她的脑袋,哈哈大笑,“好这才是我穆家女儿,去吧。”
穆遥转身,大步往回走,直逼到齐聿身前才停下。
齐聿低着头走路,视线中绣鞋一点俏皮的尖角,栖一只栩栩如生的绣蝶。他指尖一抖,半点不肯抬头,转身往侧边避过。
穆遥斥一句,“站着”她这一声半点不肯收敛,金殿里出来的人个个听见,虽不敢上前,却都不约而同放慢脚步,竖着耳朵倾听。
齐聿只得站住。
穆遥走两步,立在他身前,以视线逼他抬头,“齐聿,你为什么同陛下说那些话”
男人终于被她逼到绝境,前无去路,后无退处,只能站得笔直,脊背挺立,众目睽睽之下说一段话,“我与郡主多年相识,各知根底。郡主自己说过,从来视体统为无物以我之见,郡主粗俗鄙陋,不堪为妻。”
穆遥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话是你说的”
“是。”
穆遥点头,“很好,盼你牢记今日之语。”
小郡主金殿捉婿受矬,她自己虽然不是非常当回事,然而中京人言纷纷。穆王爷疼女儿,便不肯在中京与皇帝贺岁,带着穆遥回西州过年。
穆遥在西州好生放一回野马,再回中京已是来年秋日。田世铭在自家府上与她接风。穆遥一手提一只酒坛子进来,“西州窖里的,埋二十年了,一次给你两坛,够不够意思”
田世铭笑着接过,“我这也不差的。”向管事道,“桂花树下埋的酒,起一坛出来给郡主。”
穆遥坐着等,四下里张望一回,“这是给你分的府地方不错呀。”
“勉强能住人”田世铭道,“你再晚来一日,我就去冀北了,还好赶上了。”
“正是知道田小将军要走,才一路紧赶,与你送行。”穆遥道,“冀北崔沪一介庸才,田小将军此去历练一回,冀北将来必是田小将军囊中之物。”
“庸才”田世铭冷笑,“崔沪只知享乐,他哪个地方配得上一个才字”
穆遥举一杯,“等你拿下冀北的好信。”
“你与我同去呀。”田世铭道,“中京水深,西州上有穆王爷,下有你哥,你能做什么不如去冀北,咱二人掀了崔沪那厮的老巢,此后秦山以北,便是咱们的天下。”
穆遥大为意动,“我同父王说一声。”二人喝完酒,穆遥告辞,“等我好信儿。”
从田府出来天已全黑,穆遥久未回中京,打发了跟随,自己散马漫行。走一时柳风袭来,扑面清新的水意,穆遥才发现已经走到烟堤之上。
虽是夜间,烟堤上依旧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穆遥牵马漫行,走一时抬头,咫尺之遥便是自家叔叔的同庆楼,一群人勾肩搭背从内出来。错身而过时酒气熏天,穆遥稍一皱眉,避到垂柳之下。
一群人喝得醉了,拉拉扯扯勾头说话,足足一盏茶工夫才散尽。穆遥拖住马匹缰绳,正要离开,抬头便见阶下一个熟悉的人影。
男人避在灯光暗影之中,微微躬着腰,一手扶膝,一手扶在石狮子上,单薄的脊背不时耸动应在呕吐。
穆遥上下打量他一时,男人一身浅褐的圆领葛衣,一丝不苟束着发,戴一领黑色幞头,一条乌黑的革带,束出的一段腰窄而细。
男人俯身呕了许久,大约十分难受,指尖在交领出用力撕扯几下,工整的衣衫透出几分零乱。男人站起来,虽是身形不稳,却仍旧脊背挺直。
穆遥立在原地,看着男人摇摇晃晃转入暗巷。自己正要离开时,耳听砰一声大响,男人的声音道,“滚”
穆遥皱眉,扔下马缰悄步上前,便见暗巷角落深处,男人跌坐在地,三名大汉抱胸而立,居高临下地望着他,“这位公子爷,银钱留下,好消财免灾呀。”
男人烦躁地扯一扯襟口,“找错人了,我没有钱。”
大汉哈哈大笑,“同庆楼出来的,跟我们说没有钱公子爷,银钱身外事,你不肯拿,兄弟们手下没个轻重,伤筋动骨的,就不好啦”
男人坐在地上,两手撑在地上稳固身形,轻轻一笑,“不好意思,你们真的找错人了。”
这群人是这一片地痞,料定同庆楼出来的落单醉鬼一定非富即贵,既不缺钱,又怕死爱脸面,趁夜出手,百发百中,绝无后患。还是头一回遇上当真一毛不拔的。为首地痞一摆手,“兄弟们,给这位公子爷看看我等手段。”
两名大汉狞笑上前,一人抬脚一点,男人一声不吭翻倒在地,居然也不反抗,任由二人在自己身上上下搜检。
一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