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聊地用目光去捕捉镂空窗格射进的光晕,就是不肯将注意力放到眼前的书上。
他坐姿也极不老实,一会儿将双臂枕在头下仰躺在靠背椅上,翘着二郎腿一闪一闪,斜眼去睨桌上的沙漏,一时又无精打采地趴在桌上百无聊赖地用手抠着檀木桌,原本平整的桌面都被他抠出了鸡蛋大个坑。
那夫子显然是见惯了这年轻公子吊儿郎当的样子,只是拿他无法,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心里直心疼这价值百金的小叶紫檀木。继续念叨他的三字经
哎这样的学生,都半年了,简单的三字经,他仍只会背那句“人之初,性本善”,自己的一世英名只怕要毁在这顽劣的学生身上了,平安郡主所托,只怕也只能辜负了。
而谢湛这边也好不到那里去,只觉那夫子的声音嗡嗡嗡如同苍蝇一般聒噪,嚷得他一个头两个大,却偏生不得不忍受,这读书对他简直就是一种非人的折磨,最后他实在不耐烦,双眼睁得如铜铃般瞪着夫子,只愿这夫子像那些鸟雀一样被他瞪走。
须知练武人的眼光不似常人,是带着杀气的。
尤其谢湛是真的练出了“不科学的”内气,他朝夫子一瞪,夫子顿时感觉脸上如被尖针狠狠地刺,痛不可当。
夫子只觉忍无可忍,豁然站起。“啪”的一声将书拍在桌上,清瘦的脸部肌肉一抖一抖,两个鼻孔出气多,进气少,两撇白胡子气得一翘一翘,干瘦的手指指着谢湛颤巍巍“你,你”
“嘿嘿老头,别激动,来,来,喝口水,我看你也累了,我们今天就到这儿怎么样”谢湛一反刚才的无精打采,豁然站起,嬉笑着殷勤地替夫子端过桌上的茶水,还一边拍着夫子的背替他顺气。
夫子瞪了他一眼,气呼呼地推过谢湛的手,狠狠道“今天不把这一节背完,你不用做别的了。”
谢湛唰的一下变脸了,将茶水往桌上一顿,道“那不行,我还要去练剑呢”
夫子拿起书往桌上狠狠一拍“你忘了平安郡主的话现在以念书为主,每天花多长时间念书,要听我的。”
一想起谢锦宁的话,谢湛怔了一下,扑通一下,一声哀嚎,又没精打采地歪回了椅子上。
哎谁叫阿宁发了话呢他不想阿宁不高兴啊。
夫子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他一眼,继续他的三字经。直摇头,心里直叹,也只能拿平安郡主的话来压压他,这个愣头青谁的话也听不进,唯把谢锦宁的话奉为圣旨。
谢湛颓废地杵着头。
耳边,夫子在滔滔不绝喋喋不休地聒噪,而他注视着夫子嘴边的两撇胡须随着夫子说话一抖一抖又一抖,终于忍不住伸手去扯一扯。
夫子疼得闷哼一声,跳了起来,手中的书“啪”的一声打在他的手上。
谢湛别过头嘟囔了一声“小气”
心里又想,我为什么没有呢好像阿宁也没有啊。
貌似,他见过的人中,只有夫子有啊
为什么呢正稀里糊涂地神游天外,夫子又是啪的一声,书卷拍在他的头上,呵斥道“听讲”
这下谢湛有些生气了,直起身,嚷嚷道“喂老头,你不要太过分,我的头只有阿宁拍得,你凭什么拍我头”
“就凭我是夫子尊师重道你懂不懂”
“你是夫子也不能拍我头”谢湛气哼哼,他的头,一向只有谢锦宁能拍。
“坐下听讲,现在是上课时间”夫子眯起眼睛,不再理会这个愣小子的胡闹。
谢湛瞪了夫子一眼,夫子只觉眼前一花,谢湛人不见了。
“咦人呢”夫子左顾右盼,只见头顶上忽然掀起一阵灰尘,滚滚落在自己的发上,肩上,衣上,眼睛上。
“咳,咳”夫子呛得咳嗽流眼泪。
蓦然抬头,只见谢湛翘着二郎腿坐在房梁上。
“你你给我下来”夫子咳嗽着。
“偏不”
“你现在是上课时间,你忘了平安郡主的话了”夫子气得吹胡子瞪眼。
“为什么是我下来,你也可以上来给我上课嘛再说,你在下面讲,我坐在上面一样听得见你讲课啊”谢湛嬉笑着,用衣袖将房梁上更多的积年尘埃扫向夫子,一时间屋子里灰尘漫漫。
“你”夫子气得直跳脚,吹胡子瞪眼,脸都变了色,“你下不下来”
“就不偏不有本事你上来呀”谢湛双手悠闲地在胸前交叉,俯视着夫子。
气死你,嘻嘻
“好你好得很”夫子气得直咳嗽,就是拿谢湛无法,一气之下本想摔门而出,可想到谢锦宁的托付,生生忍住了,只得负着手气哼哼的在学馆里踱来踱去。
谢湛眯着眼睛,得意地坐在房梁上。双手交叉胸前,晃荡着腿,享受地听着夫子气哼哼的声音。
这夫子,平时把他整得够呛,他老早就想出一口气了。
可是突然,夫子气哼哼的声音没了。
学馆变得极静,静得可听见窗外鸟儿娇滴啼转。这不寻常的寂静中,含了一种森然的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