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退,兴许就只是想找个理由减减工钱省点开销,但李婶心明眼亮,凡事看得清楚得很,沈振安叫人逮了,这个家要完了,再干下去也没必要,索性就此表明了退意。
沈栀轻嗯了声。
李婶知道她懂了,自然而然地结束这部分,向下继续说去,“我记得你明年就要考大学了,以后兴许就不在青城了,我们这一走,也估计就不会再回来,往后可能没什么机会再见了,就想过来看看你。”
细要说起来,一晃眼也是十多年的时光了,沈栀和沈瑶他们不一样,即便沈轩是她亲手带起来的,那姐弟俩终归也是后来的,而沈栀不同,她是她从小看着,从那么个丁点大的小姑娘一点点长成现在亭亭玉立的模样的。
从前总觉得无论如何日子还长,哪想到分别突如其来,真到了这种时候,她对朝夕相对的沈家人没什么留恋,反倒想来看看已经离开那个家的她。
沈栀笑了下,“没关系,我知道您家在蚺城,那油菜花有名,往后总有机会过去玩儿的,到时我联系您,您带我逛逛,咱还能再见。”
晨光熹微里,她目光隔着袅袅升起的热汽,透着淡淡的疏离,开口也带了五分客气。
这话说得半真半假,李婶听得出来,有心想说点什么,可迎上她透彻的眼睛,最终还是叹了口气。
桌上的海碗向上冒着的热汽渐淡,已经开始慢慢转凉,李婶低头看了眼,对她说“馄饨快凉了,吃吧,再不吃等凉透对胃不好,你吃着我边说也不耽误,我也没什么正经事。”
沈栀的确有点饿了,这回没推拒,重新拿起勺子,小口小口地舀着吃。
李婶如她自己所言,还真没什么正经事要讲了,看着她低头吃馄饨的眼神很温和,语气里微微带点惆怅,有一句没一句地,给她说着沈家最近这些日子里发生的事。
讲过被沈振安砸得稀烂的房子,又讲过这些日子一茬接一茬儿上门来探听虚实情况的一帮亲戚,最后说着说着,避无可避地说到了孙楚母子。
“瑶瑶本来说是要出国的,学校申请完了,那头也都联系好了,我听着照话里那意思,原来计划是打算这一两个星期就走的,但是你爸那儿出了事,现在人也不知道在哪,说是什么资产冻结,这下也走不成了。”
沈栀没料到这件事居然还波及到了沈瑶,但她本身也不无辜,被扣下来了只能说是运气不好活该她倒霉,没什么可值得同情的。
不过这年才过完没多久,学也就才开了一个星期,沈振安那边这么快就走到冻结资产这一步
这里面想也知道,应该少不了何菘蓝他们从背后拿着这半年多来从各方搜集到的证据添柴加火,但报应就是报应,到了该来的时候永远都是说来就来,什么时候也不会给打个提醒,叫人提前做好准备。
只是沈瑶走不成,孙楚那边大约快要急成热锅上的蚂蚁,再加上她昨天刚捅给她奶奶知道的事情沈栀看着汤面上自己模糊的倒影,浅浅勾了下嘴角,运气如果眷顾她站在她这边的话,沈家过段日子,还有场好戏上演。
沈栀吃完馄饨,时间已经不早。从一中到青城老站需要至少二十分钟的车程,南外街上出租不多,等了会儿不见车来,沈栀陪着李婶夫妇向外面主路走去。
出了早点铺,李婶就再没开过口,沈栀也没什么话要说,三个人走了前中后三个位置,一路上谁也没出声,全程埋头走路。
直到在主路上等到车来,李婶夫妇手上都拿着东西,沈栀见是空车,刚抬手招停,就听身后又传来声
“小栀”
沈栀回头。
李婶把背上的包连手里的东西一起递给李叔让他先一步装车,自己看着沈栀,嘴唇嗫嚅了两下,刚才没能说出来的话,到临别时,终于还是开了口,“小栀,你妈妈当初临走时托我照顾你,我、我也没能做到,现在看你过得好,她也该放心了就是、就是”
那边,李叔已经装好了车,司机摁了下喇叭提醒,短促地一声,李婶下意识地握住了沈栀的手,声音一点点低下去,“你别怪婶啊,婶知道你是好孩子,我我也是,没办法,真的没办法,这些年对不起啊,小栀。”
沈栀没觉得她有什么对不起自己的,当然更不会怪她,但她确实也没什么好和她依依惜别的。
她动了下手,想要抽回来,可闪念间,眼前一晃而过儿时画面,她迈着小短腿蹬蹬地往楼梯下跑,李婶就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弯着腰护着追着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眼前人黑发里已掺花白,细纹层叠的眼眶里湿润点点,她犹豫了下,到底还是松了手上力气,任由这双粗糙的手握着。司机二次不耐烦地摁了下喇叭,沈栀喉咙轻轻滚动了下,声音低软,“没事的,我明白,我都明白。您辛苦了这么多年,回去了也好好谢谢,以后我有机会路过蚺城的话,过去看您。”
这次顿了顿,她又补充句,“我说真的。”
出租车渐行渐远,车屁股打了个弯,终于彻底消失在了升起的朝阳里。
沈栀缓缓地吐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