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玖

陆云唐在病床前停住脚步。他意识到，那药剂除了令人昏睡以外，一定还有其他的用途。

女孩儿的眼睛已经睁开了，但仍然没什么力气的样子。

她躺在床上，整个人小小的，被那宽大的、白惨惨的病床一衬，显得更加虚弱而苍白。

一些电极片贴在她额头和太阳穴上，连接到不知名的仪器。

她漆黑的眼睛随着陆云唐的脚步声朝门口望过来。里面是小猫儿一样的惊慌和恐惧。

那种害怕的神色太过分明，以至于让人觉得仿佛有什么东西很深处的东西破碎掉了。

陆云唐的脚步一顿，接着他恢复了很轻很慢的步子，走向病床走向陆玖玖。

“久久醒啦。”

男人也不多说什么，只在女孩的床边坐下，用温和的眼神注视着她。

陆玖玖的目光也机械性地慢慢转向近在咫尺的陆云唐。

她看着他。

有那么一瞬间，陆云唐几乎觉得那目光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甚至像是在看一个可怕的噩梦。

他感到一阵愤怒。

他不允许这样的神情出现在陆玖玖的脸上。

但他也很清楚，花朵是脆弱的，容易凋谢的。他不能这样要求陆玖玖。

于是陆云唐开口问“玖玖做噩梦了吗”

他的声音也是如此的温和，像一根小心翼翼的手指，万分仔细，万分珍惜地抚摸小鸟翅膀上最细软的绒毛。

谁也不知道他刚刚在对这个受伤害的，可怜的小姑娘生气。不过或许，那无来由的愤怒更针对他自己。

小女孩明显听见了他的话，却没有回答。看起来她仍然处于惊吓之中，以至于整个世界，包括她身边的这个人，都让她感到害怕。

陆云唐轻声地问“可以抱抱你吗”

他的注视和他的语气像一汪温暖的水。

陆玖玖的眼睛就在这一汪温暖中慢慢地恢复了一点神采。

小女孩的视线开始在陆云唐的脸上一点一点移动，仿佛正在重新认识他，或者找回在噩梦之外，那个真实的让她感到安全的人。

陆云唐没有再多说一句话，他就坐在那儿，任由陆玖玖瞧他。

又过了好久，小女孩才终于微微点了一下头。

于是陆云唐坐过去，把陆玖玖搂在他的臂弯里，让他的头靠在自己的身上，轻轻地顺着小姑娘脑后的头发。

就像安抚一只小猫，或者小狗那样。

最初陆玖玖是瑟瑟的，甚至有一点抗拒被陆云唐这样搂在怀里。

但终于她从陆云唐怀里逃走的冲动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骤然爆发的哭声。

自从从爸爸那里学会了利用自己的弱点这个法门，聪明的陆玖玖小朋友哭起来都是抽抽噎噎、安安静静的，只有眼泪珠子一滴一滴的往下掉。

那委屈劲儿能让人恨不得立刻把心掏出来给她、把星星摘下来给她、把全世界最好最珍贵的宝贝都送给她。

但现在，她的聪明劲儿仿佛都在一瞬间消失了。

小女孩嚎啕大哭。哭声和眼泪里是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恐惧。

她是真的被吓坏了。

陆玖玖什么也不说，只是哭。哭着哭着，她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陆云唐拍着她背的手一停，再低头去看，小姑娘已经陷入昏睡，白惨惨的小脸上还挂着泪痕。

“二少，你也别太担心，既然玖玖已经醒过来了，医生总会有办法的。”病房外庄亦凡忍不住出言安慰。

他总觉得陆云唐也跟受了刺激似的，虽说不是愁眉不展吧，但总是看着有种恍惚的劲儿，似乎一直在走神。

“这也不是你的错，现在要紧的是赶紧让玖玖恢复过来，然后找到绑她的那帮畜牲。”

陆云唐却突然没头没尾地问了他一句话，“你觉得玖玖在昏迷的时候，会梦到些什么呢”

庄亦凡一愣，下意识地道“只是做噩梦吧，小孩子遇到这种事受刺激是难免的。”他试探性地问“你是怕玖玖的心理出问题”

不等他细想，陆云唐已经淡淡的岔开了话题。

“公司这段时间就交给你了，等玖玖好一些，我可能要出一趟远门。”

庄亦凡一怔，问道“出远门这个时候去哪儿”

陆云唐却一个答案都没给他，“我总得把事情彻底解决了，咱们才能过踏实日子。”

这一个“咱们”顿时哄得庄亦凡喜笑言开，把所有的疑问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陆云唐唇角也掠过一丝极浅的笑，还没说什么，就见对方的脸色微微一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