耗子跳出泥土,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发出了尖叫的声音。
人全神贯注的时候就容易忘我,完全忽略了外部世界。
在曾昀光眼里,此刻的周郁两眼发光,身体周围有浅淡的光点环绕,而线条在她脚下铺开,顺着一米米恢复原状的柏油公路奔向远方。
几乎所有人都听过三十年前的描绘,平整如镜的高速公路,高耸入天的摩天大厦,横跨峡谷的钢架桥,可上九天揽月的飞船。
纵然小部分人依然可以使用灾变前的科技,诸如卫星电话。
但几乎所有人都将这些当成旧梦,不知努力多少年才能重新变为现实。
特别是曾昀光的母亲,生命最后的阶段拉着他的手问“什么时候可以打完仗”
曾昀光悲伤的脸藏在面具后面,告诉她“很快了,打完北边的兽巢,我就复员回来陪你。”
母亲摇头,说不需要,他的人生应该更坚定地向前走,而不是被过去绊住脚步。
她说“只是怀念小时候攒零花钱,节假日和姐妹去逛商场,分享一杯奶茶,再选个好笑的电影看”
她泪流满面“妈妈只是想,如果所有人都能回到以前的好日子,就好了。”
然而梦毕竟是梦,过去的再也回不来。
可现在,它们在周郁的手里诞生,在周郁的脚下复活,就好像人类从未失去过。
曾昀光钢筋铁骨的心,在柏油路面彻底落成的瞬间碎成粉末。
周郁根本不自知,笑吟吟地向他道“崔梅,我拿到工作日记了”
崔梅不自在地挪开目光,想掩饰那一刻的震撼。
周郁又道“曾昀光,我拿到他们的工作日记了,也许会有新发现。”
曾昀光的手在胸口抚了一下,按着声音道“我们来”
话没说完,耗子带着满身臭泥味冲过来,连远处的王石公和秋野也按捺不住,带着十几个人冲出来。
疯狂尖叫,咆哮,躺在崭新的路面上打滚,甚至有人将脸贴在送水管的表面。
乱七八糟,失态无礼至极
周郁被吓了一跳,工作日记差点落地上。
曾昀光无法直面老下属们丢脸的样子,深深地叹了口气,高声道“全体都有,立正”
嵌入骨髓的本能,所有人齐刷刷地站直了。
瞬间列队成阵。
耗子站在阵头,正经道“报告副指挥长,水厂清理工作艰难,车辆和设备损毁严重,请周郁同志将咱们的装备全部更新吧”
秋野也加了一句“特别是饭”
篝火熊熊,银河倾天。
周郁把几个组的车、工具和帐篷等等更新,过手了上百斤的面饼和肉干,进了帐篷睡觉休息。
路面恢复挺耗神的,人实在太困了。
曾昀光摊开工作笔记,连带尸骨周围的收集残骸,一一翻看起来。
工作日记上的内容很多,但主要是泵房的值班管理,日常维护,以及各种零配件的更换和保养措施。
只有最后几页的日记最有价值。
“老秦让我、小王和老刘三个人等,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小王最近的表情很不对,我问他怎么了,他躲躲闪闪不回答,还十分怨恨我。”
“小王想走,我说老秦那边还没信,不能走。就算要走,也必须完成老秦的交待再说。他却说到处都是死人,谁还会来这偏远的破地方老刘说就是死人多,我们才不能随便走,否则老秦那边来信让开泵房送水,怎么办”
“老秦再不来信,小王就要疯了。老刘说小王不老实,半夜偷偷出去鬼混,指不定感染病毒了,可我不相信。”
“不得不信了,小王的眼睛都红了,天天盯着我流口水,好像我的肉很好吃。老刘对我说,小张,咱们必须得走了。”
可惜笔记本的主人小张没走得掉,和老刘一起被小王咬伤,感染了病毒,死在泵房外面。
修复后的手机上看到了小张的绝望。
他向老秦发短信质问“老秦,你说坚持半个月就行,可我们搞了一个月,方便面都吃完了,人也要饿死了,你却在做什么为什么迟迟不通知通水你是不是忘了我们老秦,我们信你,可你不能把我们的命当儿戏”
曾昀光读完,想了想,对崔梅道“你在桂城有跟老人家和普通人打交道的经验,你去周边的村落问问,看能不能请到年龄在五十岁以上的老人来谈谈。”
事情的关键,也许在那位音讯渺无的老秦身上。
崔梅的眼睛在火光下藏着银白,她道“你不怕我趁机跑了”
曾昀光合上日记本,一言不发。
耗子笑了,嘻嘻哈哈道“美女,你挺有想法,完全可以试试能不能跑得掉。”
绝对会被抓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