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吱呀”,木门被推开,发出轻微的响动,扑面而来是燃香的味道。
沈清竹擡脚跨入屋内,回头示意了下还在门外的汉子。
周松接收到他的眼神,跟着一起进去。
这个屋子并不大,也没有多余的杂物,正对门的位置,靠墙放着张桌子,其上是两个牌位,前面有祭拜的香炉以及供品。
周松跟着人靠近过去,目光落在两个牌位上,沈清竹已教他许多时日,上面的字,他正好都能认得。
父沈毅恒之灵位。
母楚妗之灵位。
并未有诸多的前缀,就这般简单的几字。
周松下意识转头去看沈清竹,对方正上前点了香,对着牌位躬身,他连忙也去拿了香,在烛火上点燃。
躬身插好了香,两人又一并跪在了桌前的蒲团上,谁都没有说话,沉默着磕了三个头。
直起身,沈清竹对着牌位看了一会儿,方才转头看向周松,“这两个牌位,是我来到村中后,亲手所刻。”
周松抿了抿唇,不知该说些什么,他无法想象,对方一刀一刀在牌位上刻下父母姓名时在想些什么,又是怎样的心情。
他甚至不敢去想,想的多了,心都开始痛了。
沈清竹也没想让他说什么,转开头,视线重新落在牌位上,“爹,娘,说出来怕是你们都不信,我成亲了,旁边这个看着呆呆
的乾元,便是我的夫君……”
他低头轻笑了声,又道:“傻得很,欢喜我许久,连话都不敢多说,不过,人还算可靠,想必日后也不会变心,你们或许,可以把心放下了。”
安静听他说话的周松连忙对着排位拱手,“小婿周松,定会一辈子对清竹好,爱他怜他,此心永不会变。”
沈清竹闻言侧头看他,笑道:“我爹若是在世,定然不会信你嘴上说什么,他只会看你平日里做什么,说不定还要拉你打上一架,试试你日后能不能护好我。”
周松一时无言,他还从未听过会跟儿婿打架的岳丈。
看见他这般神情,沈清竹又忍不住笑,“怎的,怕了?”
“没有。”周松连忙摇头,“岳丈真乃……豪杰。”
“那是自然,”沈清竹笑意收敛,声音轻了些,“他可是护佑一方百姓的大将军。”
周松愣住,心中震惊,大将军?
沈清竹擡眼,看向牌位,眸色微沉,“只可惜,他没死在战场,却死在了朝堂的阴谋算计里,他所效忠的人,亦背弃了他。”
周松呆呆的看着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实在是对方所言,离他这般的平头百姓太过遥远,连安慰都不知该从何说起。
沈清竹回头,露出笑,“贪墨军饷……他们说我父亲贪墨军饷,数额巨大,证据确凿,辩无可辩。”
周松不想看见他这般的笑容,因为坤泽明明在笑,眼睛却像在流泪一样。
他心中刺痛,却又开不了口,从未这般厌恶自己的笨嘴笨舌,手握了又松,最终伸出去环住对方的肩膀,将人拥进怀里。
沈清竹没有拒绝,顺从的靠着他,视线依旧看着桌上两个牌位,“将军府被查抄,父亲被处斩,母亲一头撞死在行刑台上,以
死上谏保我与阿姊性命,又多亏温大人从中斡旋,最终阿姊被流放荒苦之地,我被逐出京地永不得回还……”
他与最亲近的人,生离,死别。
拥着他的手紧了紧,周松垂眸看他,坤泽神色无恙,语气平淡,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唯有一双眼眸,流露出悲戚。
周松擡起一只手,将他的眼睛遮住,“不说了……”
说话时,他的声音微微颤抖,嘴唇落在对方的额角,“不要说了。”
沈清竹没再说话,任汉子遮着他的眼睛,紧紧的抱着他。
半晌,他才擡手握住对方的手,轻轻的拉下来,擡头去看对方,勾唇浅笑,“我都没哭,你怎的哭了?”
周松后知后觉,视线有些模糊,他眨了眨眼睛,一滴泪顺着眼角滑下去,至下巴时,被一根青葱玉指抚去。
指尖沾染上了泪珠,沈清竹擡眼注视似乎比他还要难过的乾元,眼尾泛起了红,却又笑的更灿烂,“说你傻,还真的是傻……”
周松捧起他的脸,拇指按在他的眼尾处,又凑过去亲了下他的眼睛,轻声道:“夫郎,我先前便说过,不想笑,就不笑了。”
沈清竹沉默半晌,唇角缓缓落下,低头靠进汉子的怀里,垂下的眼睫微颤,没再说什么。
周松环着他,轻抚他的肩背,心疼的将脸贴在坤泽的发顶上,将他容纳进自己宽阔的怀抱,以此来抚慰他心中悲戚。
沈清竹性情要强,从不许自己软弱太久,可这一次,他靠着自己的夫君,一时半会儿却不想动。
他想让对方陪着自己,在这里多待上一会儿,就这样安静的什么都不说,心中似乎都能安定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