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咬糖酥,甜甜的滋味弥漫在口中,自顾自叹道“真好。”
她听话地在喜娘和侍女的指引下迈入喜轿。
在江南细雨、朦胧夜色里,悄悄地被抬往镇东金府。
又是这样的梅雨季节,陶闻生一直厌恶的沉郁缠绵的季节。
从镇西到镇东原十分漫长,今日却走得很快。
从金府侧门进去,走到后院,金钰已然在那处等候。
“陶大人亲自送嫁,金某不胜荣幸,感激,太感激了。”金钰揖后,笑得满面春风,“哎,说来也唏嘘。当年金某和陶大人在私塾,便互相攀比过表妹,不曾想,如今两位表妹都被金某收在后院,真是奇了”
陶闻生不想与他啰嗦,冷脸说道“人已经送到,金少也该遵守承诺,把那字据给我。”
金钰拍拍他肩膀,“哎,大人别急。今晚金某若满意,这字条自然无用,你我便是世上最好的亲家,你就是我妻兄,我还能害你”
“你你出尔反尔”
“什么出尔反尔,生意人,总要好好验货才能付钱。”
陶闻生想挥拳打他,金家家丁便将他团团围住,将他双手反剪。
“金钰,我是朝廷命官你若伤我,你要下大牢”
“陶大人,金某哪敢伤你,你就好好在外头待着吧。”
金钰撩开轿帘,伸手扶着里面的新嫁娘,将她接下来。
小若听话地跟他走出来。
金钰笑着看了一眼陶闻生,长臂一展,搂着小若的肩膀,进了卧房中。
陶闻生见她乖顺的背影,心头如遭重击,从前从未有过的情绪忽然弥漫,像一张巨大带刺的网,将他层层包裹,从外到内割得鲜血淋漓。
“表妹,别跟他进去”他忽然想起他们那段相处的好时光,急忙喊道。
他想往前追去,却被那些家丁死死拦住。
把她送走的人是他,想挽留她脚步的人也是他。
他眼睁睁看着红影远去,才发现他心底极害怕这幅场景。
一种极大的荒谬感浮上心头。
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他和表妹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雨中初遇,夜里安抚,上元观灯,山间相救,分明可以过好的
他曾说她没有正常人的情感,可她的情感那么浅显易懂,不像他满腹弯弯绕绕。
她的情只是情,他的情却有很多其他的东西,怜惜,欲望,新鲜,刺激,自尊
“表妹,表妹别跟他进去,表哥错了,你回来吧我以后一定好好对你”他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疯了似的对她喊道。
那身披嫁衣的姑娘回头,给他留下一个微笑。
“吵死了”管家朝陶闻生嘴里塞一团布条,堵住他的呼喊。
他眼睁睁看着她随金钰进了房中。
烛光摇曳,花影绰绰。
明月藏在浓云愁雾后,星光隐于淡风轻雨里。
欲走不能走,欲留不可留。
原来有的人是一根心头刺,不动时便不痛,微微一动,疼痛便蔓延全身。
可迟来的后悔,比草芥还不值钱。
夜格外的长。
从子时到丑时,雨也变冷。
不知过了多久,房中忽然传来一声惨呼,打破深夜的寂静。
是男声。
没多久,便是桌椅瓶罐碰倒的声音。
不一会,一个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身影跌跌撞撞跑了出来。
那身影跑出房门,环着看了一圈,似在找寻谁。
可她没找到,只好往无人处跑去。
屋里传来金钰的怒吼,“给我抓住她这贱人,她偷了契证”
那些绑着陶闻生的家丁便也放开他,纷纷朝那身影追去。
“表妹”陶闻生不再受钳制,赶忙从嘴里抽出布条,随那些家丁朝她跑去。
原本陷入沉睡的金府忽然灯火通明,四处都是拿着火把、提着灯追人的家丁。
小若被逼着跑到中庭,前后左右都是准备抓她的人。
中庭北侧有一口深井。
一切都是一瞬间的事。
小若根本没时间反应,攥着字据跑到井边,毫不犹豫跳了进去。
陶闻生脑内最后一根弦彻底崩断。
“表妹”他推开那些家丁,跑到井边,望下去,才发现这井深不见底。
金钰一瘸一拐走出来,看见那井,吞了口口水,道“这不是我逼她跳的,是她自己跳的,和我无关”
陶闻生赶忙把绳子缠在腰上,就要下井救人。
金钰不敢闹出大事,让家丁拉着绳子。
过会,井底传来声音,家丁们赶忙拉着绳子上来。
井口不大,很好找寻。
陶闻生托着小若的腰,将她抱上来。
她手里的字条已经撕碎,浸润在井水里,字迹模糊,什么也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