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无视了这些哀嚎、怨恨和愤怒,离开了人类与合成人的天平,去追求一个近乎不可能的奇迹。与其给予同胞不切实际的希望,不如在一开始便怀抱死志,进行最为残酷的复仇。
自己是合成人中最幸运的,可如今滔天的怒火和绝望炙烤着他的心脏。
世界毁灭又怎样人类灭亡又怎样合成人已经死定了,而人类压根不算同类,和蚀沼并无区别甚至比蚀沼还要残忍。
神经被仇恨来回锯磨,束钧几乎要惨叫出声。污浊的情绪化作怪物,将他的意志生拉硬扯地拽去别处,精神几乎要裂为碎片。束钧痛苦地喘息,朦胧的意识里,他听到手腕处传来刺耳的警报。
对了,阿烟跟他讲过。融合度一旦超出95,他得逃。
可他动不了了。
周遭冷得像冰窟,他的大脑如同将被毒液撑爆的气球,他需要一个发泄口,什么都好。
只要让这份痛苦停止。
束钧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彻底丧失了对肢体的控制力,那股杀意和疯狂也没了缰绳。他能感受到有什么从体内钻出,遵循本能,开始无差别破坏一切。
那些黑色的肢体将那个小蚀沼活活捏碎,又轻松破坏藤蔓蚀沼的脑。怪异的肢体动作凶悍,束钧能感受到它们它们如此残暴,这场杀戮甚至比他亲自动手还要具有破坏力。
他的躯体正在失控,精神也渐渐变得模糊。
直到一点温度传了过来。
束钧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他只能感觉到撕裂敌人的触感,以及由此释放的压抑和痛苦。可这冰窟中出现了一点点温热,它如此突兀,使得他忍不住停下动作。
是谁呢
他的脑子塞满惨叫的死者,手中尽是残破的肢体,胀痛的大脑勉强吐出这么一个问题。
“我们回去。”那人说道。
他要回哪儿去他的故乡是假的,他的家也是假的。
可是那人的声音让人平静,像是冰过的药剂。时间像被冻住了,混杂成一团的记忆静止,疯狂也远离了一刹那。脑海中多出了什么,不是被强塞的,也不是被强行挖出的。
就像在永无止境的风暴之中,看到一朵小小的花。他执拗地捱到它面前,将它小心护住。
它让他想起一点过去的事。
十六年前,团圆节后。
“节前你不是过生日嘛,那个时候我的额外零用没批下来。”束钧神神秘秘地说道,手里郑重地捧着个眼罩。“今天批下来了我给你选了个好东西。”
烟尘端详了会儿眼罩,严肃接过“谢谢,我很喜欢。”
“你想什么呢”束钧把眼罩嗖地拿回来,“生日礼物是要有蝴蝶结的”
烟尘有点勉强地笑了下,任由束钧给自己戴上眼罩,还被按着原地转了几圈。
“这个”将烟尘扯到阳台后,束钧兴致勃勃地取下眼罩。“你看”
两个小孩面前摆着个巨大的礼物盒,盒顶系了夸张的红色缎带。就是这蝴蝶结系得不怎么标准,歪七扭八,煞是难看。
“你包装了。”烟尘认真道,“那为什么要蒙我的眼”
“你哪那么多话。”束钧不满地叫道。“快拆,快拆嘛。”
过了团圆节,束钧第一次见烟尘笑出来他笑着摇摇头,开始拆面前的大盒子。
盒子里放了小小两盆桔梗花,花正盛开,花盆精致好看,一看便价值不菲。
“我问过花店老板,这种是最漂亮的。它们和普通的不一样,晚上会有很好看的荧光。”束钧骄傲地仰起头,“只要养好了,它们能一直活下去,年年都会开花。我上次见你很喜欢这个,可是你这么好,我总不能给你买那种一般的阿烟”
烟尘放下花朵,沉默地抱过来。他抱了很久,松开手臂时,他的眼圈微微发红。
“这么感动啊。”束钧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那什么,其实这个我打算我们一人一盆来着。我们可以一起养,交流一下养花心得之类”
“我家没法养花。”烟尘揉了揉眼睛,语调里有种刻意的轻快。“你能不能先替我养着”
“啊对不起,我不知道。那这个不算,我再给你买点别的礼物”
“不,就这个,我很喜欢。”烟尘抽抽鼻子,“等我等我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家,我一定会把它带走的。在那之前,你帮我养,好不好”
这是要跟他做长久的朋友自己可真是个选礼物的天才。束钧心情顿时变得蓬软“好好好,没问题”
团圆节后,他能感受到烟尘的改变。他这个不像哥哥的“哥哥”沉稳了不少,再没有当初战战兢兢的模样,仿佛一把开了刃的剑。相对的,烟尘对他的战术训练也严格了数倍他有几次甚至真心实意发了火,差点把束钧的鼻子吓酸。
他们依旧在这个狭小的公寓里欢笑,乱跑,但他能模糊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永远改变了。
“阿烟。”某个晚上,束钧抱紧被子,紧张兮兮地咽了口唾沫。“你是不是心里有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