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问少白宽仁,不忍来问,华故此等候。”他的目光不复少年时意气风发,已是历经沧桑后安稳沉静,“少白,华终为愚人,避不开人情冷暖,偏信中伤之语,便对恩人旧友刀剑相向,华心中有愧”猝不及防,张华变坐为跪,狠狠磕了一个头,“华有愧啊”
低下的头,沧桑的双目前,是阴界灰色的土地。
两滴泪水落下,还未落地,便化作阴气消散。
一双手伸到他面前,张华抬起头。
青年看得清楚,那张深深被愧疚后悔折磨多年,消瘦的老人的脸上,苍老和痛苦并存。
旧友轻轻伸手,擦去那张脸上的泪水,他的目光温和而宽容,千帆过尽而淡然的心性张华如今才觉得看懂一些,千年狐妖,又是游历红尘多年,何事他未曾见过,又有何事值得他计较仇怨。
“张君,三百年了。不必再为此介怀了。”
他扶着张华重新坐下来,轻轻叹息,“人族寿命短暂,百年时光便是一世,既如此,何必还为昔年一念之差念念不忘。张君以百年去反省自己三十年的人世,终年难欢,按理来说,却还是少白避世不得消息,平白蹉跎了张君岁月才是。”
人生一世,难免出些自己不想出的错误。失误,遗憾,有人漠视,有人弥补,不足为奇。便是他自己,素来只求无愧于心,可又怎敢说,平生从来无愧于心呢。
张华缓缓笑了,笑容中不知是悲或是喜,他叹,“少白总是如此宽待他人。”为了减轻旁人愧疚,甚至揽下本不存在的失德。从来都是如此,对周围人有着似乎无限的宽容。
年轻时,他总是无限的忽视这位友人仁善之心,也从不会在意少白为了减轻旁人失误自责而或鼓励或自罪的言语。细细想来,与少白相处,鲜有不喜少白之人,那都是有因有果的。年老后,历经朝堂风雨,诡谲叵测推卸责任者见得太多,才明白宽容之人少之又少,如少白般时常顾念照应旁人的,更是万中无一。
如此之人,他本该是被宽待的啊。
张君,茂先。只是,毕竟他们二人,已不再是三百年前少年人了。
“嗯”
“昔年友义,终不敢忘。”张华转了语意回道。
“穆亦然。”无论经历什么,最初之时,他们的确是一腔赤诚,诚挚相待。
“少白可曾有遗憾之事”
这次,狐妖化作的青年终于沉默了,良久,他作了回答,“人生于世,自然不免遗憾。”
若能直言,不待他问,少白必已解释前因后果。他不愿多提,张华也不再多问。“少白之遗憾,可已解决”
“事已结果,多伤无益。唯尽力弥补而已”如今他已不需再问结果,不需再想起因,他所做,唯有弥补。遗憾之所以称为遗憾,正是因已经发生,自己本可以避免却未曾避免。已生之事不可变,他才追寻未生之处。
在此话题之上,青年没有继续深谈之意,他转了话头问起张华近况,“闻君得神位,执念不临,与穆相关,今日有意来此为君解惑。昔年张君心念世人,移粮修法,清廉正直。张君不为君王,一心念百姓冷暖,如今既有福缘,也受了便是。”
“那本是少白福缘。”
他闻言反笑,“倒谢了张君如此惦念于我。”他严肃下来,认真道,“移粮之事,并不能令人升仙。神位,是因张君一生清廉,为民着想,心地正直,受万民敬仰,民意如此,非纯粮之功。”
“少白之意,是要华任神位”
姜穆却摇了摇头,“是否接受,要看张君本心。”
“至高之位,却也意味着相当的责任,张君是否已决心,要担起如此重任”
在万千道中选择粮之一道,去护佑世人。
日里自风中听家长里短,夜中再闻百家灯火下窃窃低语,夏收听信众絮絮叨叨的今年自省和来年希冀,冬日不言其烦的再闻重而又重的瑞雪兆丰年的祈祷。
是否能接受这些呢
“神位能如何”
姜穆了然一笑,“张君以为便是想象中挥手移山填海造福天下吗”
“若以张君心性,日后聆听世人心意,便会发现,许多时候反而不再像丞相之位那般决断国家大事。体贴世人的神明很多时候,却在解决一些家长里短。或许你也要在匪徒手中救人,或也管些妖魔作祟之事在世人不向粮神祈求之际。往后千万年,都将如此度过。”
“这便,是神明的长生吗” 张华想象了一会,觉得狐妖口中的长生,似乎与世间所传,很有几分差异。
“张君祈求,难道是帝王所认为的长生吗”长生,然后永久的享受富贵和权柄
其实久了,对于富贵和权势,便也不再觉得必要了。
张华忙摇摇头,“自然不是。”
若是,生前他也不会是那个受万民爱戴的张丞相了。
“看来张君已有答案。”青年添酒,淡淡笑道,“此别之后,愿君珍重。”
“”愿君珍重。
青年起身,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