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灵妃趴在窗口,双目迷离。她看到韦楷,就好像看到了韦树一般。那般清冷的、干净的冰心玉湖一样的郎君。
但是她捂脸而泣,开始恨许多人。如果他们还在出使就好了,如果他们没有回来长安就好了当日塞外孤胡国中,正使开玩笑地说为二人做媒时,如果那时候能点头,就太好了。
她开始讨厌长安。
开始想念塞外融融月色,想念那一望无尽的沙漠,想念那些整日奔波、生死无望、却性命相依的日子。
她想念那时候的韦树。
十一月,赵灵妃以死相逼,拒了韦家的婚。
赵御史破口大骂,韦树来找她谈话,她却闭门不见。然韦树堵了几次门,赵灵妃显然也躲不了几日。
而言尚寻到机会,又歇了几日。只是这一次歇息的时候,有一家新建的园林要人题字,对方便拜托找来了言尚。言尚自愧,说自己学问不好,字也不好,就不用题字浪费了。
然而同平章事的题字,对方坚持其珍贵,整日送礼,来公主府求,让言尚题字。
言尚推脱不得,又有暮晚摇觉得好玩,怂恿他去题字,他就答应了。
但是言尚题字后的第三日,海氏一族的一位海三郎,就也被这家主人请题字。海三郎要参加明年的科考,年方十六,有神童之称。少年不知天高地厚,人家要他题字,他就满心傲气地题了。
海三郎才华横溢,一笔字龙飞凤舞,使人观之惊艳。
主人见才心喜,当即将海三郎的字摆在了园林入口的第一道门,将原来言尚题的字往入门的第二道墙壁处移后。
于是长安便津津乐道,人人都说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压了同平章事一筹。说十六岁的海三郎,和当年的韦巨源一般有神童之才,当是“韦树第二”。
韦树当年就有压了言尚一头,到头来言尚才华始终浅显,不管是当年还是现在,他始终无才不能,比不上那些年少的、恃才傲物的神童们。
暮晚摇听到这个传闻,当即火冒三丈,提刀就要去海家算账,恨他们自己要出名,何以要踩着旁人上位。言尚拦住她,说那也没什么。当夜韦树上门,安抚暮晚摇,说自己从未瞧不起言二哥。
韦树也恼海氏上位、拿自己当垫脚石,他如今又深陷与内宦的官司、与赵灵妃的婚事波折,也是心烦意乱。
到头来,反而是言尚要安慰自己那气不顺的妻子,情绪低落、对前路茫然的韦树。
次日,海氏押着不服气的海三郎登门,向言尚道歉。言尚性情宽厚,不以为意。言尚认为自己才学确实浅,本就不想给人题字,如今闹得几方人都不高兴,倒是怪他当日被人一吹捧,就太过自满。
言尚自省“日后当再不为人题字了。”
暮晚摇仍压着火,面无表情,也不接言尚的话。
次一年的三月,是新帝登基后第一次科考。言尚为吏部考功郎,自是主持这一年的科考。
海氏怕言尚记恨去年海三郎对言尚造成的羞辱,多次忐忑地去公主府投卷。这一年的科考结果出后,海三郎排名第一,为这一年的状元。消息传入后宫,海三郎那位在宫里当妃子的姐姐也为弟弟高兴。
海氏又放下心,原来言尚真如世人所说的那般君子,不曾暗中报复。
杏园为这一年的中举才子们举办大宴,皇帝前去赴宴,而海氏女在宫中为弟弟的状元而设宴,请了所有妃子们一起来。暮晚摇折中一下,没有去杏林宴,而是来宫里参加后妃们的宴席。
席上,许久没见过的春华,有些纠结地望着公主送进宫的那位姓霍的美人,和海氏女话里话外地斗嘴,针锋相对。那位霍美人容颜出色,一身骨头如水,时不时和暮晚摇对望两眼,各自含笑。
一来一往,她们眉目间有着旁人看不懂的暗示。
春华望着暮晚摇含笑的面容、徐徐摇扇的模样,再望望公主送进宫的霍美人那娇柔妩媚的模样
春华心中迷惘,有些难受。她突兀地觉得自己和公主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公主宁可往宫中送新的美人给皇帝,公主也不用自己。陛下说,刘文吉和言二郎在朝中斗得很厉害。是否是因为这个原因,公主将自己视为敌人可是,春华一个内宅女子,她对他们那些事,从来说不上话,也不懂。
公主本应知道。
然是否因为自己这样无用,才沦为了公主的弃子明明自己贵为娴妃,却除了一个儿子,一无所有。
春华怔怔地看着暮晚摇的眉眼,想寻机会与公主说话,想问公主是不是不要自己了却见两个宫女各自匆匆地来到席间,一个直奔海氏女,一个直奔暮晚摇。
紧接着暮晚摇和海氏女都脸色微变,看向对方。
暮晚摇刷地站起,冷着脸离席。
席间顿时窃窃私语,过了半个时辰,她们这些后妃才知道丹阳长公主突然离席是何缘故杏园宴上,海三郎向主考官言尚挑衅,出题让言尚对诗。
每一年的考生都应当视主考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