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杀了它。
它何其无辜。
瑶英看着死去的细犬,抹一下眼角,哆嗦着捡起地上的箭矢,脚步踉跄,朝李玄贞扑了过去,手里的箭矢狠狠地扎向他。
李玄贞长臂一展,轻轻松松就攥住了她的手腕,微微用劲。
瑶英手上酸麻脱力,被他提了起来。
李玄贞低头看她,轻蔑地抽走她掌中的箭矢。
“七妹,别不自量力。”
瑶英挣开他的手,冷冷地看着他,一字一字道“李玄贞,我阿兄没害过你阿娘,也没害过你,他和你一样领兵打仗,尽职尽忠,你敢伤他,我就和你同归于尽你是大将军,我手无缚鸡之力,今天的我不是你的对手,以后的我可能也不是你的对手,不过只要我有一开口气在,你就别想害我阿兄。”
他是天命又怎样,大不了,他们同归于尽。
李玄贞面色阴沉如水。
禅室里暗香浮动。
一道目光落在瑶英身上,清清冷冷,并不柔和,但却有种能安抚人心的力量。
瑶英缓过神,发现昙摩罗伽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了手中的笔,眼帘抬起,正看着她,眉头微拧。
她朝他笑了笑。
说这些俗事给他听,好像为难他了。
瑶英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自那以后,我再没养过细犬,我亲手埋葬了它,也埋葬了对长兄的期望”
她停顿下来。
“再后来,我和亲叶鲁部夜光壁没了阿兄送我的乌孙马也没了”
想起乌孙马临死前那双望着她的温顺的眼睛,瑶英鼻尖陡然一酸,眼眶发热,险些落泪。
毡帘高挂,夹着雪气的寒风吹进禅室,拍打长案上的经卷,檐下铜铃叮铃作响。
这里是王庭,不是四野茫茫的戈壁雪原。
瑶英闭了闭眼睛,克制住情绪,抬眸,望向昙摩罗伽。
瑶英嘴角一扯。
“在大魏,长兄是所有人寄予厚望的太子,他受部下敬爱,和朝臣关系融洽我父亲呢,是皇帝,在其他人看来,他们因为一点私心如此对我和阿兄,没什么可指摘的。”
在朝臣们眼里,李玄贞得势以后为母报仇、对谢贵妃和李仲虔下毒手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他们并不觉得这一点有辱李玄贞的大节。
不止一个人曾和瑶英感叹过谢家没有为难过唐氏,李玄贞确实是泄恨,你们母子三人无路可走,只能受着。
古往今来,莫不如是。
同样的,昙摩罗伽夺回王权以后,赤玛公主为族人报了仇,还不甘心,对张家其他支系的族人也不依不饶,在其他人眼中,情有可原。
事实上很多人觉得这样的复仇才叫大快人心张家人几乎杀了昙摩家族满门,赤玛公主就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屠尽所有张姓人家。
所以,赤玛公主对昙摩罗伽生出了怨恨之心。
他阻止赤玛公主报复无辜的张家人,从她刀下救出被牵连的汉人,她认为他背叛了昙摩家族。
赤玛公主不懂昙摩罗伽的用意吗
她不知道提拔张旭对扶持新贵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赤玛公主懂。
但是这些不足以抵消她的仇恨。
正如李玄贞,他明明是个分得清轻重利害关系的人,他可以一次次宽恕桀骜不驯的部下,可以和生死仇敌化干戈为玉帛,却不愿放过无辜的谢家人,只因为他对母亲立过誓言,要让谢家为她陪葬。
李玄贞和赤玛公主,都因为仇恨而变得扭曲,无法扭转。
勇者愤怒,抽刃向更强者;怯者愤怒,却抽刃向更弱者。
他们都有辛酸的过去,但是这不是他们朝无辜的人发泄恨意的理由。
瑶英望着着昙摩罗伽深碧色的眼眸,不无感慨地道“法师,我和张家后人处境相似。”
昙摩罗伽眉心微动。
瑶英舒口气,皱了皱鼻子,眉间溢出笑意,脸上神色变得轻快了些。
“所以,刚来王庭的时候,我听说了法师、赤玛公主和张家的事,对法师十分敬佩。”
昙摩罗伽和赤玛公主关系紧张,他这么聪明,肯定明白该怎么缓解和姐姐的矛盾放纵赤玛公主杀了所有张姓汉人,纵容赤玛公主以残杀汉人奴隶取乐。
他不愿意这么做。
他告诉赤玛公主,她已经报仇了,不能肆意无辜之人,哪怕赤玛公主因此仇视他。
瑶英挺直腰板,坐姿端正严肃,道“法师心无外物,志向高远,这些小事对法师来说,不过是过眼云烟不过我还是想告诉法师一件事。”
瑶英抬手抚了抚发鬓,迎着他的目光,郑重地道“我想告诉法师,法师的仁厚不是没有意义的,对张家后人,对我这样的人来说,法师的宽厚,影响的是我们的一生。如果我遇上的人是法师,就不会吃这么多苦了。”
昙摩罗伽意志坚定,胸中自有丘壑,不在意世人的眼光,赤玛的怨恨和部下的不理解丝毫不会